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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桑州公园还在吗?

在,现在是城市中心。小王,把车开到桑州公园对面的桑州酒店,今晚我们就住那里。

晚饭后,我们陪他到桑州公园走走。公园里有几棵高大的香樟树,伸向幽蓝的夜空。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些香樟树是看到我们出发那一幕的,当年好多人来欢送哦!他对廷俊说。廷俊指着门口一排石砌的假山说,二爹,你看!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山石上长满了杂草,依稀能看到石壁上刻着一排字:桑州公园,下面的落款是“李洪武”。

他指着字迹问:真的是李洪武将军的字?

廷俊点头说,将军的墓也在公园呢!

哎呀,你咋不早点告诉我,我什么也没带呀!廷俊,我要拜见将军。走,我们一起去买纸钱!

廷俊面露难色,二爹,这是公园,不是我们安家山,不能随便烧纸钱的。

他不管这些规矩,犟脾气上来了,自顾自走出公园的大门。廷俊跟上来说,二爹,不买纸钱好么,买花吧,买花多文明啊。在公园里烧纸,万一引起火灾……廷俊反复劝导他。我们跨进一家百货公司,二爷先买了一个瓷盆,对廷俊说,我在瓷盆里烧,行不?廷俊见他这样执拗,也就说,行,行啊!

我拿着瓷盆,我们一起上老街买纸钱。所谓的老街已是五六十年代的水泥建筑,一般有四五层。那条迎恩街,还在吗?他问。廷俊说,在啊,这条街出头就是。走,去看看!

果然,跨过街口,对面好像另一个世界。狭窄的青石板街道,两旁是密密的青瓦房,房檐下是仅能容一两个人的街檐。对了,这才是记忆中的桑州嘛!他一下子高兴起来。

在街上行走的男人大多穿着蓝色的中山装,偶尔还能看到穿着粗布长衫的老人,长长的胡须下一根长烟管,烟管下面吊着一个烟袋。他说,看那个老人,多像你爷爷。廷俊笑了,说,二爹,那个年代的男人都这样吧?他大笑着点头,现在时兴穿蓝色中山装吧?廷俊指着自己的一件灰色西服说,不,现在时兴穿这个。前些年,我们都穿中山装呢!

街坊的前半部分是商铺,中间隔着一块蓝色碎花布门帘,门帘后面就是自己的家。

临街的商铺一般是木门板,将门板一块一块揭开,杂货铺、茶馆就开始一天的生意。这条街上,卖油盐酱醋的,卖锄头犁耙的,甚至还有打布壳卖的……各种生活用品应有尽有。一家杂货铺前摆放着一个簸箕,簸箕上堆满了烟叶。他如同看到黄金,只觉眼前一亮,抓了一把烟叶放在鼻子下使劲地吸着烟草的气味。就是这个味道……真的还是这个味道,他喃喃自语。卖烟的男人穿着长衫,慢条斯理地吸着长长的烟管,仿佛这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和莫大的享受。他从烟袋里拈了一撮烟丝,用两根熏黄的手指搓成一个小圆球,重新放到烟锅里,用手在烟嘴上抹了一把,递给二爷说:老哥,尝一口!他接过烟管,廷俊掏出打火机要点火,他摇摇头。卖烟的把一根燃红的纸捻递过来,他移到嘴边,舌头和嘴唇轻轻一碰,熟练地一吹,一股小火苗就从纸捻上升起,点着烟丝,又深又长地吸了一口,在嘴里包着,再慢慢吐出来,陶醉似的叹:好烟,好烟呀!

廷俊哈哈大笑,二爹,尝一口我这个“大前门”!

廷俊递来纸烟,他用手一挡:大侄子呢,我寻的就是这个味道哦!

卖烟的也笑了,称好烟叶,切成细细的烟丝,装在两个牛皮纸信封里,递到他手上说,老哥是爱烟的人,这烟叶也就遇上知音了!我付过钱,为他捧着信封,又往前走。

远远的就看见两个纸花圈摆在门口,我们寻到丧葬用品店了。买好纸钱、香蜡,跨出门来,就见对面有一个烧卤摊。昏暗的灯光照着一层油腻腻的透明塑料纸,下面有嘴尖、猪脚和牛肉。买好后,他又想买一瓶酒。想起在台湾喝过的绵竹大曲,便招呼摊主,来一瓶绵竹大曲!廷俊说,二爹想喝酒,回家我请你喝五粮液,四川有的是好酒哦!他说,在我喝酒之前,我得孝敬李将军三杯酒!

一切准备停当,转回桑州公园。树木掩映的小径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慢悠悠散步。隐隐听见有音乐传来,他便上前凑热闹,原来是一些跳交谊舞的人,在露天坝里寻乐。廷俊说,这些年大家时兴跳交谊舞呢!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蓦然听见一个女人的歌声,他怔住了。眼前,是一对一对的舞伴,在红色的灯笼下影影绰绰,翩翩起舞。唉,像月桂呢!他叹道。月桂是……廷俊问。说了你也不认识,还是不说吧!二爷说。

二爹,这是台湾歌星邓丽君的歌声,这些年风靡大陆,喜欢的人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