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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是这儿其实真的是风景哪!感觉上在这儿训练,就像是一个人去到满是情人恋爱的公园里打架,别扭而又难受。内心中那点战斗欲给淹没了,到处温柔如草,叫人打心里怀念山下了。”冯冉浓重的南方口音,在夜色中回旋。单一海定住神,不让自己被他的话语击中。这小子在很多时候说的话,仿佛是从自己身上抖落的,单一海与他对话时,常有种被偷窃的感觉。

“这种环境也才更磨练人哪!战争又不是只在戈壁荒原进行。你这种想法该是个人看法吧!如果是你私人的欲望,可以说说,但不要当成问题提出来!”

“可人们精神中真正的古战场却在西北哪!西北是唯一可以让人马上想起战争和古战场的地方了、那些美丽的地方,即使发生过战争也与战争无关哪!人们只会说那是种与美丽相称的东西。而与西北相称的似乎只有古战场、兵士和战争。”冯冉激情饱满,他打心眼儿里渴望接近单一海。他内心中有许多东西,憋得太久了,几乎成了浆糊,后来又成了颗粒,可却找不到一双配倾听的耳朵,他知道单一海可以听懂这些并且欣赏它们。

“哦,”单一海停住脚,目光灼灼地盯住他,“你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坏主意倒谈不上,不过我挺羡慕你。可以常到那片古堡前自己陶醉一下,并且还有美女相伴。连长呵,我真的嫉妒死你了。”冯冉嬉皮笑脸。

单一海瞥他一眼,很不舒服。他不愿意与一个战士谈论什么较亲密的话题。即使在心理上,他甚至可以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可在实际的生活中,他绝不允许自己越轨,与一个战士过分亲密。

即使在夜色中,冯冉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他就有这种本事,可以从感觉上找准对方的表情。他稍微稳定一下自己,道:“我只是无意中知道的,并不是有意关注你。今天上午,那个叫女真的军医来连队找你,我直觉上你去了那片残迹,就告诉了她,并且要指给她路时,她竟说不用。我就明白你们俩人已去过那地儿好几次了。”

单一海心想,这个冯冉啊,就你聪明,嘴上却淡淡地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呢?”

“我建议把全连拉到那片古城残迹前训练。即使不训练,只让大伙儿体会一下那种感觉也行。”

“为什么?”

“残迹首先是个古兵城堡,让大家找找古战争的感觉。同时我以为,应该让这些家伙枯萎一下,看看几百年前军人的气势,也许会让许多精神上失去战争的家伙们,发现点什么!”冯冉有些不连贯地讲着自己的思想,他以前只是潜意识地渴望去看看那个古兵城,可这理由讲出来时,倒像是在为自己寻找到的借口。

果然,单一海静默了。片刻,他才闪烁着白牙:“是你自己的主意吧!不过,你这主意倒值得考虑。和平时期的兵们,总让人有种似乎缺失了什么似的感觉。也许少的就是你以为的那种铁胆热血,浪漫情怀,视死如归之类的气质。总让人有种虽是虎却缺乏生气的!”

“你同意我的建议吗?”冯冉问。他很满意冯冉的问话。这小子只是在这一点上,才给人一种他不过是个战士的感觉。而在其他时候,单一海总恍惚他是在与指导员对话。指导员由副连长以副代正顶着。他的智慧就像他的以副代正一样,总让人隐隐有种深深的失望。而冯冉在某些程度上却又太像一个指导员了。他有时真渴望把冯冉的脑袋安到指导员身上,单一海坚信,一个连队如何,其实只该看看他的连长即可。他历来自信,只有狮子,才可带领绵羊前行。在绵羊中的狮子是孤独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些绵羊也改造成狮子。

“不,我不会同意的。做为建议我听过了,可却不会付诸行动。”单一海简洁地回答。

“连长,我真的……很失望。”冯冉似乎惊讶于他的答复,“我以前以为你是一个会对我这样的想法击节叫绝的好连长,可却没想到,你很自私。”

“我自私……”单一海一惊,愣愣地看他。

“是的,你视那片古城堡为个人精神上的私有品了。你以为那残迹就是自己的了吗?你有这样的野心。那天我陪你一起去时,就看出了你的这种欲望。你只想一个人拥有这样一片残迹,甚至到了不愿与他人分享的地步。”冯冉像只小兽一样,低声说,“我同时也敬佩你,你是我最好的连长,因为你还是原来的你。”说完,转身要走。

“哈哈哈,”单一海放声大笑,笑声牵动四周的夜气,“我允许你今天顶撞我,被你顶撞真舒服。不过你说的自私有一半我同意,起初我并没发现自己的弱点,是你提醒了我。是的,我喜欢这片残迹,出于自私地喜欢。可却不想只一个人分享它,它是每个人的,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