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5/11页)

他定了定神,大步走去,把那只兔子拎起来,看到三颗铁丸全部散布在那兔子的身上,枪法真准呵!这个混蛋。嘴上却大声喊:谢谢你把这么肥的兔子送给我。说完,拎起兔子就走。

话音未落,从刚才射击过的草棵子后面摇晃出一个人来:“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那是我的猎物呀。”

单一海被那声好听的女音撞击着,嘿,是个女的,果真是个女的!听声音,还是个姑娘。他咬着牙:“我也是你的猎物,为什么刚才不给我一枪,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想当兔子还不容易,能撞到我枪口上的人,你是第一个。”话音未落,单一海便觉得头顶上“眶”又是一枪,霰弹的啾啾声撕裂着寂静的空气。单一海仍不回头,内心中却被这枪声惊得一忽悠一忽悠的,他感觉出那姑娘在距他十米左右,正仰角发射,枪声距他很远,这是个至少不那么特别让人烦的姑娘。可却是个让人害怕的女人。他想,如果她不是当地猎户的女儿,那么她就是随团卫生队来出诊的三名女军医中的一个。那三个姑娘迄今他只见过一个,丑丑的矮矮的,他感冒时去输液,那胖姑娘足足用了半小时才找到了他的血管。

但愿不是她们中的一个。

“哎,你怎么一点也不怕?小中尉。”单一海听出身后那个女人轻轻跺足。猜测她也许很好看,因为这一跺足明显的有些撒娇。同时,他也悲哀地觉出,这女人是个军人,因为她可以看懂他的军衔。还可以讲略带家乡味的普通话。本地女人又土又纯朴,不会像她这样讲话。

他觉得晦气十足,打定主意不回头,他觉得自己没有对付这类女人的经验。

“我料定你不会向一个陌生男人开枪,何况,你知道自己的枪口应该对准谁,而不是我。”单一海硬硬地说,把兔子随手抛在地上,“野兔在打死一个小时后剥皮,烧烤,是一道最佳的野味……哎,可惜了,死在一个不懂如何享受猎物的人手里,我为它不幸。”

单一海耸耸肩,扬长而去。

“站住,胆小鬼,你以为你这样说几句俏皮话就是幽默,就是潇洒啦,我最讨厌你这类男人了,又虚又假,明明恐惧,还强作潇洒,明明害怕,还强作英勇状。你以为你走了,我就会自责啦,告诉你,刚才我还有道歉的不安,现在没有啦,你真没劲,没劲到了不敢回头看看向你开枪的人!”身后女人的口气似乎充满了极度的愤怒和……失落。她以为这个被惊吓的男人,肯定会转过一张极为惊恐的脸面对她,但今天这个家伙居然高傲到了不愿回头看她一眼的地步。这已经不是对她的无礼,简直是轻蔑了。

单一海并没有驻足,他快意地吹起了口哨:啊,朋友,再见。哨声响亮,甚至刺耳。他向山下走去,刚走出几米,单一海听到身后头顶上“哐”地又是一枪。一只鸽子扑地落在他身边,他下意识地一蹲,双手捂住了脑袋。身后刺耳的尖笑声响作一团。他不由沮丧地闭上了眼。后悔自己居然没有能坚持住。他朝地上砸了一拳,恶狠狠地为自己悲哀。我还是怕了,唉,我以为我是不怕的,其实潜意识里还是在怕。唉,谁也不可能躲过去呵!这些悬垂着的怕。可我怕什么呢?怕一个狩猎的女人指向不明的枪口?人呵!其实最担心的还是背后的枪口。单一海惭愧自己也有这样的恐惧。只是……那女人仿佛未曾向他开过枪似的,接着他刚才吹的“呵,朋友,再见,”摇曳而去。单一海缓缓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个极婀娜的背影从眼前晃去。他忽然觉出这背影真美,女人着一身军装,尤其是一件只有军队上才有的迷彩服,会有一种新的韵味。他轻轻的咀嚼着那女人的后背,忽然听出她哼的那曲子极准确,第一句正好接上他刚才被一惊而未哼出的第二段的第三句话。那女人走过他身前数米,亭亭转身,单一海发现这女人美得足以让人一下子忘记了仇恨。

他蹲在那儿,感觉像一朵过秋的向日葵,枯萎了。

直觉的重复

“我还以为你不怕呢?没想到,你真的怕。”那女人居高临下地看定单一海,轻声低语,但没有丝毫的嘲弄。仿佛是在与他探讨什么事儿,倒忘了自己的恶作剧。

单一海有种被轻视的痛苦。他认真的看这个女人,哦,她真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

“是的,我怕,不怕就不是我。我怕一切我怕的东西,包括我背后的枪口。”他从地上缓缓站起来,他的个头足以让他俯视对方,至少在心理上一下就扯平甚至垫高了自己。果然,对面的女人向后退了两步,不习惯地向他仰视。单一海忽然发现,她的肩上竟也扛着一杠两点的中尉肩章。这女人竟果真是团卫生队的。可她什么时候来的呢?他努力搜索着自己的记忆,试图找到与这女人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比如姓名,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