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5/6页)

这一高一矮开始了真正的角逐。赞比亚明白,这矮子的狡狯与勇敢都不在他下风,何况他吃饱喝足,弹匣全是满的,全身没受一处伤。现在他占着优势……

杨燹几次想从马路对面冲过来,无奈军车一辆接一辆,开得飞快。他焦急地抖着腿。

乔怡进退维谷,哀哀地站在那里……

荞子拴好子弹袋,背上枪。她知道等下去只能是集体自杀。

枪声越来越近,就在对面那座山头上。大田一直昏迷着。

数来宝在睡梦中不断呻吟。他的腿被炸得目不忍睹。

她得冒死去争取活的希望。

小耗子庄严地跟她握了握手,企图把自己弱小身躯中的力量转移到她身上。采娃也伸出手,但还没握就“呜”的一声哭起来。

小耗子象个懂事的孩子对荞子道:“你去吧,这里有我。采娃,别哭了好不好?”

荞子拍拍采娃的脑袋:“别吵醒大田……”她背起那支冲锋枪,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战士。

战士,这称号使她突然生出一股勇气。虽然她那样子有点可怜巴巴。

她上路了,朝着枪声。或许会死,或许有比死更可怕的、凭她的人生经验意料不及的事情潜伏在前方的夜路上……

荞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路,要靠她在这荒莽大山里寻觅。每踩到一条滑腻的东西,她就断定那是一条蛇,但回身去看,却发现不过是半截露出地面、生着青苔的树根,或是一段沤烂的葛藤。

汗把她的衬衫和军裤全湿了个透。她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多汗,出得她打骨头里一阵阵发冷。但她不能停下,不能休息,谁知道一屁股坐下去还能不能再爬起来?

……大田等着我。

……数来宝等着我。

等着吧,采娃和小耗子会笑的。

等着吧,明天……最多后天,后天这时,大家都会躺在那样安全、那样舒适的床上。那时,她会象登山运动员一样回顾来路,并嘲笑那路并不如攀登时感到的陡峭。到了那个时侯,一切会象没发生似的,消失得那么干净。他们谈着这段故事,会象谈论曾排练过的一个精采节目那样较松。

大田,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数来宝,你那一袋地瓜没有白背。

挺住,不能停下,往上攀,往上……脚听你的,你要它向上迈,它不管怎样乏力也会遵命。要紧的是脑子,它已不胜其任,一阵接一阵地轰鸣,已不能负责全身的协调配合了。荞子使劲咬着嘴唇,用疼痛去刺激渐趋衰竭的意识。

这是一大段上坡路。她伛下的身体象一张弓,绷得快要断的弓。不能停,往上啊——腿怎么总是迈不出预期的步伐?忽然,她感到头脑里那片轰鸣超乎一切地响起来,她绝望地搂着一棵树往下滑……她对自己喊:怎么会呢?我行,我行,我行啊……

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是摸身上那柄手榴弹,还在。到了万不得已时,这倒是个最简单、最见效的玩艺。接着她再去摸枪,刚才那一摔把枪给弄没了。

她伏在地上摸着,枪找着了!但在她抓起枪的瞬间,仿佛触到一个什么异样的东西,她蹲起身,再一摸,那是一只冰冷的手!

不仅是手,而且是个人!

她踉跄着退几步,与此同时,食指勾动了扳机:“达哒哒……”整整一梭子出去了,她被击发的后坐力震得仰面朝天倒下去她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她再次跳起来,换上一个弹夹。她大口喘着气,浑身剧烈地打战。

没有动静。她又等了一会儿,仍没有动静。她借着从云缝里透出的微光,发现被她“击毙”的本来就是一具死尸。想到刚才和一个死人握了手,她抖得更加厉害。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尸体。这是个越南女兵。天哪,隔不远又是两具女尸——长发,血,残缺的肢体……

荞子再也支持不住了,“哇哇”地把那点珍贵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她疯了似的跑起来,似乎生怕身后那些可怕的玩艺追上她。听不见枪声了,往哪里跑?刚才的惊骇使她一下子迷失了方向……

军车过完杨燹笑道:“我料定你要开小差。”他朝乔恰一摆头,“跟我走。看见刚才的车了吗?一百多辆。前方吃紧,开小差要枪毙!”

赞比亚认出眼前的地形:两百米外,就是那座“棺材头”秘密观察哨。昨夜从那“棺材头”上溜下去,倒没坠入地狱。全仗那些野藤。

才两百米。赞比亚咬咬牙,来个彻底的——连锅端了它!他正琢磨行动方案,忽听身后一阵声响:糟了,转了大半天,到底没把这矮子甩掉。他恨得牙痒。

矮子从他身后蹿上来,蹿两步,又看看周围。他还在搜索他。

突然,不远处那座山头上响起激烈的枪声、爆炸声。是咱们的人干的!或许也是一处观察哨被收拾了!赞比亚一阵欣喜,那矮子却沮丧地呆立着,暂时忘却了追索的目标,而等他闻声回首时已经晚了。赞比亚山崩似的压过来,并用抢托狠击那颗狡狯而又敏捷的脑瓜,它迸裂了,象甜瓜般大小的脑瓜竟涌出那么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