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12页)

“旦哥常想老家不?”

“想!”

“想老婆和孩子吧?”

“那……更想了!”

“也是,你老婆那边孤儿寡母的,日子肯定不好受呢。”

“可不是,俺真盼着能早点回去!”

“要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呢?”徐玉兰突然不笑了。

“这个……没想过,过一天是一天吧……”

“会留在黄家冲么?”

“这个……俺也不知道……”老旦低着头给驴挨个顺毛儿。

“那就好……”徐玉兰轻轻地说。

“你说啥?”老旦明明听见了,还是装蒜地问了一句。

“哦,没么子……”徐玉兰摸了摸驴耳朵。老旦见驴老实了,便推着它去那边吃草。驴却不饿,踅到那头搭起一只母驴就要开弓放箭。徐玉兰先看见了,大呼小叫起来。

“咿呀!它要干什么呢?”

老旦气不打一处来,拿起鞭子上去,啪啪地抽了几下,再蹬上去一个飞脚,驴被蹬得摔了出去,竖着耳朵,咬着后槽牙,愤愤地瞪着老旦。

“这畜生……妹子你别见怪,畜生们都这个样哩!”

徐玉兰惊魂未定,却指着这驴说:“就它了,回头你帮我打了掌配了鞍,给我送过去。”

“成,俺再给你打扮打扮,刷洗干净送给你。”

“又不是娶媳妇,不用那么上心。”徐玉兰哼了一声,扭着腰去了,走了几步又回来,将荷包塞到他手里,“都是昨晚给你卷的,熏得我一晚都在流泪。”

老旦接在手里,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徐玉兰似乎叹了口气,慢悠悠去了,她此刻的背影很像阿凤,却比阿凤多了辛辣的味儿。

下午黄老倌子让人来叫他,说晚上要和他喝酒,除了他还没叫别人。二人喝酒已是常事,黄老爷子那里好酒多,故事多,喝着过瘾,聊得也开心,老旦从没个不去的。

“几天不招呼你来喝酒,你就找毛驴子出气?”黄老倌子坐在一张大木头椅子里,将一把德国驳壳枪拆得七零八落。他的大鹦鹉睡在架子上,张着嘴露出舌头,和死了一样。

“哪来的事?俺没有啊。”老旦嘻嘻坐下,看着他又把枪装起来,老汉手脚麻利,一堆零件儿眨眼就成了枪。他对着窗口扣了一下,扳开机头看了看说:“弹簧松了……和我一样,老了。”

“您正当年,怎说老哩?”老旦记住了这事,琢磨着以后给老爷子弄把好枪来。

“大清早的就听见你抽毛驴,小鞭子抽得山响,瞒得过我?”黄老倌子把枪插进皮套,歪着头看他。

“老爷子误会了,那头毛驴放着旁边的黄花母驴不要,非要上它的娘,这不乱套了么?俺不狠狠抽它,这畜生咋能长记性?”老旦编了瞎话,他不知黄老倌子听到了什么。

“你咯个木鸡!毛驴上哪个关你球事?你自己上哪个才要费点脑子!放着玉兰不要,半夜你去上母驴了,那才是乱了套……”

老旦自知斗嘴不是黄老倌子的对手,只乐呵呵笑着,眼睛却在屋子里四处寻酒。

“找么子?酒啊?你个木鸡!玉兰,把酒拿过来……”

里屋掀门帘出来个人,正是换了长衣却放了头发的徐玉兰。老旦脑袋嗡了一声,见黄老倌子狡黠地给自己倒茶,心知是老爷子使坏做局。徐玉兰拎着两瓶酒,脸上似乎着了妆,灯下变得妩媚起来。她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重重将酒顿在桌子上。

“轻点儿,又没谁和你叫板,哪有个女娃家的样子?”黄老倌子嗔怒道。徐玉兰撅了嘴,又嘻嘻一下,“砰”就拔开了一瓶。酒香溢出,老旦便知是上好的。黄老倌子劈手夺过酒瓶:“你以为是拔萝卜呢?这陈年老窖不能这么开瓶,一下就被你泄了精气,要慢慢开,慢慢倒,一杯便能醉人,你个傻妮子……”

玉兰又撅了嘴,羞答答看着老旦。老旦被她看得发毛,就去夺黄老倌子的酒瓶:“俺来倒,俺来倒……”黄老倌子却不依,指着他瞪着眼:“坐下!”

黄老倌子的鹦鹉不知何时醒了,也大喝一声:“坐下!”

老旦被吓一跳,只得坐下,玉兰抿着嘴忍着笑,抓过半只酱板鸭就要啃,黄老倌子便又瞪了她一眼,她便蔫蔫地放下了。黄老倌子给老旦斟了酒,给徐玉兰也倒上了。他端起杯看着二人:“废话少说,先来三杯。”

老旦忙举起杯,还没和黄老倌子碰,玉兰却仰脖子就干了。“好酒!”她舔了下杯边儿,像个兵汉般哈着嘴。黄老倌子摇了摇头,和老旦轻轻一碰,干了。玉兰这次抢过了酒瓶,给他们倒上,才给自己也满了。给老旦倒得有点满,溢出来一串。

“斯文一点行不?你旦哥可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你个妮伢子神憎鬼厌的,难怪没人要你……老旦,这是玉兰老家徐家沟的三十年老窖……这徐家沟的酒可是远近闻名呦!这酒不多了,都被赤匪拿去当了酒精……就剩这么几瓶,就不让你的兄弟们闻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