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保皇会的勤王谋略(第13/21页)
保皇会盲目张大声势,坚持数路大举,又不肯与他人合作,且急于发动,只好走捷径图侥幸,实行“散款招伙”之策,“意在收罗豪杰,自不能无所滥竽,拔十得五,千金市骏马之骨,是亦不得已之事”。除心腹死士外,还要“旁收偏裨,以备牵应,或虽未深信,而不得不羁糜用之,免资敌致祸”。[173]结果“杂进群才”,“愈益滥支”。到6月报账时,“所开各人数,实堪骇异”。[174]《实际收到的海外捐款10万元已用去8万。康有为不得已,下令“尽购货不招伙”,“不须预招”,使“神不外散”,并改变前此“曲体人情,不必尽责高义”[175],补贴办事人小费家用的做法,紧缩开支。
7月,各路人马将起,纷纷催请饷械,保皇会支绌异常。康有为以“大事为杂款所累,竟不能举,失时失机。散漫不节甚矣”,进一步明确指示总局将所存9万元以7万购械,2万运动,并且“定束水刮沙之法,汰无要之款,以专济赴机之用,一切截止各事,亦截止各款”,办事人“但支月费”,“专办一事之人支二十金,书札奔走之人支十金”。[176]
然而,因摊子铺得过大,虽然“名出二三十万,而存款常乏,皆有饷无现款,皆应急而发,备左支右,备右支左,得前失后,后者未足,前者已尽,故空费极多”,根本无力兼顾长江。到11月,“大局虽未全失,然饷源实匮”[177],只得停办“累饷最大”[178]的粤局,以节靡费。
资财耗尽,一事无成,当时事后各方纷纷猜测指责康门师徒中饱舞弊。康有为顾及派别私利,不敢直言相告,其自相矛盾的种种辩解推诿,反而加重了人们的疑心,坐实这一桩公案。其实,保皇会或有挪用部分款项于不急之务,如办学校、书局、报刊、公司等,军情紧迫之际,梁启超曾以在港办铁器公司为名,倡议从檀香山、香港、新加坡“集股二十万”,称“此事乃两便之道,以生意而论,亦不坏。而借以助我正事,为香港聚集同志之地,尤大便也”[179]。对勤王大计三心二意,不免自私自利之嫌。但保皇会款绌的主要原因在于虚糜太甚,“空费极多”。该会原计划筹款百万,实际到手30余万。截至6月底,除邱菽园的12万外[180],各地捐款汇到香港的仅5万5千。
海外募捐,往往认捐快而缴款慢,费用又高。康有为曾抱怨道:“计檀山及南中各埠可得廿余万,惟皆未交(今一切全藉邱力,可以此动大众)。美埠甚多,何所得之区区乎?”[181]梁启超在檀香山筹款八九万,到6月中旬,实际收集的不过4万,寄往港澳和日本的只有2万。
鉴于“似此尺进寸退,终不能成大事”[182],梁启超只好转而设法通过美国人借贷,先联系名鲁云之人,后以其不甚诚实,又以2万金委托美国人赫钦到纽约办理千万元的巨额借贷,并以此为大举成功的希望。[183]他一再函告康有为、邱菽园、唐才常、梁炳光和澳门总局,建议等到8月借款事成再行发动。然而,款未到手,2万本金也付诸东流。平心而论,康有为的辩解虽暗藏损人利己之心,关于捐款用途的说明则大体属实。
康门师徒是论学才子而非办事能人,他们知道“当乱世终非挟兵力不可立也”[184],也懂得“凡办事与谈道不同,谈道贵阳,而办事贵阴,况兵者诡道乎!从草泽而与朝廷抗,又阴之阴者”[185]1900年6月27日。但行动起来却力不从心,先定大而无当的计划,继以浮而不实的筹备,以同门人办天下事,结果四处碰壁,焦头烂额。相比之下,兴中会人少财乏,而惠州起义从筹划组织到指挥行动,却要严密有效得多。所以梁启超不顾师尊同门的责怪,一再肯定孙中山一派致力于武力反清之事,“实娴熟过于我辈远甚也”。[186]
这种由地位、经历、社会交往等因素综合而成的能力差异,对今后各自的走向不无影响。康有为表示:经此一役,“自后不敢言兵”,不仅是害怕流血牺牲,痛恻于“株连死者无算”[187]的惨状,更重要的是绝望于保皇会的军事能力,言兵无异于送死。他们并非根本反对动武,而是担心玩火自焚。倒是徐勤说得坦白:“若欲起事,必不能成,故亦无容议及。”[188]从此,保皇会除以金钱收买死士密谋暗杀外,将光绪复辟付诸卦象,以“待时听天”“坐待复辟”[189],自欺欺人。
不过,海外华侨并不因此而见谅保皇会。庚子后,徐勤每到各埠,华侨均要求自立、起兵。“若云起兵不可,自立不可,则人必曰:开会何用,又何必筹款乎!”[190]为了稳固财源声势,保皇会开始自觉地以勤王名义为谋财手段。1901年初,美洲华侨响应荷马李的倡议,企图大集各埠精英归国举义,康有为坚决反对,认为:“假若纷召各埠,则所捐得之款,尚不足养各埠议事之人,况言办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