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图和宋辽战争

在古代,打仗要排阵,要讲究、演习阵法。所谓阵法就是野战的战斗队形和宿营的防御部署;把队形、部署用符号标识,制成作战方案,叫作阵图。

根据阵图在前线指挥作战或防御的带兵官,叫作排阵使。

从历史文献看,如郑庄公用鱼丽阵和周王作战,到清代的太平军的百鸟阵,无论对外对内,无论是野战,或防御,都要有阵法。没有一定的组织形式,几千人几万人一哄而上,是打不了仗的,要打也非败不可。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是诸葛亮的八阵图,“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的诗句,一直为后人所传诵。正因为如此,小说戏剧把阵图神秘化了,如宋辽战争中辽方的天门阵,杨六郎父子虽然勇敢,但还得穆柯寨的降龙木才能破得了。

穆柯寨这出戏虽然是虚构的,但是就打仗要排阵说,也反映了一点历史的真实性。从公元976年到1085年左右,这一百一十年中,北宋历朝的统治者特别重视阵图(无论是在这时期以前或以后,关于阵图的讨论、研究、演习、运用,对前线指挥官的控制,和阵图在战争中的作用,都比不上这个时期)。从这一时期的史料分析,北宋的统治者是用阵图直接指挥前线部队作战的,用主观决定的战斗队形和防御部署,指挥远在几百里以至千里外的前线部队。敌人的兵力部署、遭遇的地点、战场的地形、气候等,都凭主观的假设决定作战方案,即使作战方案不符合实际情况,前线指挥官也无权改变。照阵图排阵打了败仗,主帅责任不大;反之,不按阵图排阵而打了败仗,那责任就完全在主帅了;败军辱国,罪名极大。甚至在个别场合,机智一点而又有担当的将领,看出客观情况不利,不按阵图排阵,临机改变队形,打了胜仗,还得向皇帝请罪。

宋辽战争的形势,两方的优势和劣势,989年熟悉北方情况的宋琪曾作具体分析,并提出建议。他说:“每蕃部南侵,其众不啻十万。契丹入界之时,步骑车帐,不从阡陌,东西一概而行。大帐前及东西面差大首领三人各率万骑,支散游奕,百十里外,亦交相侦逻,谓之栏子马……未逢大敌,不乘战马,俟近我师,即竞乘之,所以新羁战蹄,有余力也。且用军之术,成列而不战,俟退而乘之。多伏兵断粮道,冒夜举火,土风曳柴,馈饷自资。退败无耻,散而复聚,寒而益坚,此其所长也。中原所长,秋夏霖霪,天时也。山林河津,地利也。枪突剑弩,兵胜也。败丰士众,力张也。”契丹以骑兵冲锋为主,宋方则只能凭气候地利取守势。以此,他建议“秋冬时河朔州军,缘边砦栅,但专守境。”到戎马肥时,也“守陴坐甲,以逸待劳……坚壁固守,勿令出战”。到春天新草未生,陈草已朽时,“蕃马无力,疲寇思归,逼而逐之,必自奔北”。最后,还提出前军行阵之法,特别指出,要“临事分布,所贵有权”(1)。宋太宗采纳了他一部分意见,沿边取守势,作好防御守备,但要集中优势兵力,大举进攻。至于授权诸将,监事分布,则坚决拒绝了。

由于宋辽的军事形势不同,采取防御战术,阻遏骑兵冲击的阵法便成为宋代统治者所特别关心的问题了。在平时,和大臣研究、讨论阵图,如987年并州都部署潘美、定州都部署田重进入朝,宋太宗出御制平戎万全阵图,召美、重进及崔翰等,亲授以进退攻击之略。(2)997年又告诉马步军都虞侯传潜说:“布阵乃兵家大法,小人有轻议者,甚非所宜。我自作阵图给王超,叫他不要给别人看。王超回来时,你可以看看。”(3)1000年,宋真宗拿出阵图三十二部给宰相研究,第二年又和宰相讨论,并说:“北戎寇边,常遣精悍为前锋,若捍御不及,即有侵轶之患。今盛选骁将,别为一队,遏其奔冲。又好遣骑兵出阵后断粮道,可别选将领数万骑殿后以备之。”(4)由此可见这些阵图也是以防御敌骑奔冲和保卫后方给养线为中心思想的。1003年契丹入侵,又和宰相研究阵图,指出:“今敌势未辑,尤须阻遏,屯兵虽多,必择精锐,先据要害以制之。凡镇、定、高阳三路兵,悉会定州,夹唐河为大阵。量寇远近,出军树栅,寇来坚守勿逐,俟信宿寇疲,则鸣鼓挑战,勿离队伍,令先锋、策先锋诱逼大阵,则以骑卒居中,步卒环之,短兵接战,亦勿令离队伍,贵持重而敌骑无以驰突也。”(5)连远在河北前线部队和敌人会战的地点以及步外骑内的战斗部署都给早日规定了。景德元年(公元1004)八月出阵图示辅臣,十一月又出阵图,一行一止,付殿前都指挥使高琼等。(6)1045年宋仁宗读《三朝经武圣路》,出阵图数本以示讲读官。(7)又赐辅臣及管军臣僚临机抵胜图。(8)1054年赐近臣御制攻守图。(9)1072年宋神宗赐王韶御制攻守图、行军环株、战守约束各一部,仍令秦凤路经略司钞录。(10)1074年又和大臣讨论结队法,并令五路安抚使各具可用阵队法,及访求知阵队法者,陈所见以闻(11),出攻守图二十五部赐河北。(12)1075年讨论营阵法,郭固、沈括都提出意见,宋神宗批评当时臣僚所献阵图,以为皆妄相惑,无一可取,并说:“果如此辈之说,则两敌相遇,须遣使预约战日,择一宽平之地,仍夷阜塞壑,诛草伐木,如射圃教场,方可尽其法耳。以理推之,知其不可用也决矣。”否定当时人所信从的唐李筌《太白阴经》中所载阵图,以为李筌的阵图止是营法,是防御部署,不是阵法。而采用唐李靖的六花阵法,营阵结合,止则为营,行则为阵,以奇正言之,则营为正,阵为奇,定下新的营阵法。沈括以为“若依古法,人占地二步,马四步,军中容军,队中容队,则十万人之队,占地方十余里,天下岂有方十里之地,无丘阜沟涧林木之碍者!兼九军共以一驻队为篱落,则兵不可复分,如九人共一皮,分之则死,此正孙武所谓靡军也”(13)。可见宋神宗的论断,是采取了沈括的意见的。宋代统治者并以阵法令诸军演习,如宋仁宗即位后,便留心武备,令捧日、天武、神卫、虎翼四军肄习战阵法。(14)1044年韩琦、范仲淹请于鄜延、环庆、泾原路各选三军,训以新定阵法;于陕西四路抽取曾押战队使臣十数人,更授以新议八阵之法,遣往河北阅习诸军。这个建议被采纳了,1045年遣内侍押班任守信往河北路教习阵法。(15)到命将出征,就以阵图约束诸将,如979年契丹入侵,命李继隆、崔翰、赵延进等将兵八万防御,宋太宗亲授阵图,分为八阵,要不是诸将临时改变阵法,几乎打大败仗。(16)1070年李复圭守庆州,以阵图授诸将,遇敌战败,复圭急收回阵图,推卸责任,诸将以战败被诛。(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