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权力于世人来说,是催情剂和不老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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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宫里的武则天在享受一个女人人生欢愉的同时,也在承受着精神的困扰。

她经常会从夜半的噩梦中尖叫着醒来,然后嘶吼着让宫女们赶快点亮寝殿里每一盏烛火。还没完全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的她会不停地问锦榻下的宫女,到底是谁在自己耳边啜泣不止?

宫女们婉转地暗示啜泣声只是皇太后梦中的幻听,疲惫的武则天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惘然之色,接着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戮杀皇族的疯狂曾经使武则天身边的近侍上官婉儿也动了恻隐之心。很多时候,上官婉儿严重怀疑周兴、来俊臣这些人得到的谋反供词,全部是他们动用酷烈的手段从皇族们口中套出的,或是逼供所致。

婉儿每每暗示的时候,武则天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回避此类话题。

武则天经常会指着紫宸殿前的海棠树,意有所指道:“也该让园工来修枝剪叶了,老枝不除何有新果?婉儿你这样的女才子怎么能不懂如此浅显的道理呢?”

上官婉儿只是淡淡一笑,其祖父上官仪死于这个老妇人惯用的剪枝刀下,那时她还是襁褓中牙牙学语的婴儿,祖父的形象对她来说,是不真实的、虚幻的,而祖父与武则天结怨惹祸的往事却被上官婉儿铭记于心。

上官婉儿因才貌和善解人意、温驯贤淑成为武则天身边的红人。

家仇是否化解成了敬畏和忠诚?或许她跟在武则天身边时间越久,就越能体会这个老妇人的辛苦与不易。更令她佩服的是武则天的胆量与气魄。而最令她感激的是,老妇人已将她视为自己的心腹,把许多心中的事说给她听。

已经自上尊号“圣母神皇”的武则天亲临洛水,拜祭宝图,迈出了神道立国的第一步。

河出图,洛出书,本就是儒家理想治世才能出现的最大祥瑞,而这次拜洛大典文物仪仗之盛,也被史家称为“唐兴以来未之有也”。

影子皇帝睿宗、皇太子李成器、朝堂内外文武百官以及八荒六合的蛮夷君长,都盛装出席。

越王父子和李唐宗室被血腥镇压之后,武则天的反对派们仍然蠢蠢欲动。

拜洛受图仪式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进行的。武则天拜洛还宫以后,洛阳城的老百姓将石碑立于拜洛坛前,说是“天授圣图之表”。由此可见,百姓对武则天如此造势并无异议。

如果把朝臣们热情洋溢的贺表和拜洛图的热闹场面联系起来,我们会发现,朝野上下,多数人对武则天的政绩是满意的,对她的长期临朝是支持的。

拜洛受图活动是一次很好的民意测验,武则天的目的达到了。既然她已稳步走向皇帝宝座,那么正式戴上皇冠,改朝换代的时刻,也要来临了。

垂拱五年(公元689年)元旦,武则天宴请文武百官,各藩国的君王政要齐聚万象神宫。明堂因其恢宏无比,灿烂夺目,被武则天命名为“万象神宫”。

明堂建筑的奢华在唐廷中引起了一些非议,侍御史王求礼上书说:“古时明堂,连顶上覆盖的茅草都不修剪,堂顶的椽子也不削砍雕饰,而现在的明堂却用珠玉、彩绘来装饰,铁凤耸入云霄,金龙隐入雾中,殷纣王的琼台、夏桀王的瑶室都难以与之相比。”

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武则天都并没有放在心上。为庆贺明堂建成而大宴群臣,还让老百姓到明堂这一布政之所,借以向百姓表明,朝廷的发令是公开的。这一敞开式的政治行为表现了武则天作为一个执政者的风度和气魄。

在这次宴会上,武则天貌似新皇。她第一次披挂上了全套天子专用行头——衮冕,执镇圭行初献之礼,皇帝为亚献,太子为终献。

先祭祀昊天上帝,然后是大唐高祖、太宗、高宗三圣。

接着,她带着文武大臣又来到自己父亲(神皇父亲)武士彟的灵前祭拜,最后才轮到五方帝座。

礼毕,圣母神皇武则天登则天门宣布大赦天下,改元永昌。

这些日子以来,文武百官眼里的武则天根本不像是一个六十七岁的老妇人。她似乎对李唐的一切都看不惯,必须全部推倒重来才能让自己满意。她要建立以自己为天子的新王朝,既不沿袭李唐的旧制,也不效仿古代的模式,她要创立一个全新的王朝,她武则天一个人的王朝。

这个新王朝一切都是按照她的意愿重新设置,一切都要带有她个人的风格。她要摆脱李唐王朝的束缚,重新打上崭新鲜明的武氏的烙印,她要做给天下人看:这是她武则天的新王朝,一个女人坐天下的史无前例的国度。

三日之后,武则天再度穿上皇帝专用服饰,驾临万象神宫,接受群臣朝贺。并在第二天布政于明堂,颁九条政令训诫百官。

五日,武则天再次在明堂宴请群臣。明堂落成后的首次布阵大典热热闹闹地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