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日之域中,谁家之天下(第3/6页)

李勣死的时候,武则天已经巩固了永徽夺宫的成果。在上官仪事件后,二圣并立成为朝堂之上一道独特的权力运行风景线。

李勣的临终安排透露着一种深刻的政治智慧,李弼被赋予了绝对的权力。为了保全门户,李弼可以扑杀任何不肖子弟。

门户是当时人们在生活中的主要追求,房、杜等贞观年间的重臣们辛苦立门户,力图与那些正在衰亡的山东士族攀结婚姻,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一般来说,一个门户既经建立以后,如果要将其毁掉,多半是因为政治原因,尤其是因涉及谋逆问题。本门户中如果有成员参与此类活动,便可招致整个门户的毁灭。

李勣的这些话并不是危言耸听,是他经过反复思考后得出的结论,因为有大量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李勣的思想由来已久,玄武门之变前,秦王李世民与太子李建成兄弟相残,但他没有介入任何一方。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李世民的几个皇子再度陷入储君之争,朝臣内无人不结党,李勣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政治倾向。

如果非要说李勣曾经卷入过政治斗争,那就是永徽年间,高宗要废王立武,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以长孙无忌、褚遂良为代表的元老重臣们极力反对立武则天为后,以许敬宗、李义府为代表的一批臣僚则全力拥护,在元老重臣中只有李勣一人称病而不表态。在高宗多次询之下,他才算勉强给出了“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的回答。但那时的形势是,大势已经渐趋明朗化。

李勣的人生经验,也是他对未来形势的一种预判与估计。以李勣之智,他当然知道,二圣临朝的局面不可能长期存在下去,变动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武、李两大派系必定要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大冲突。不管是哪一派取得最终的胜利,都与李勣家族的利益无关。李勣家族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在冲突爆发之后,他们还能否保全自己家族的门户和利益?

李勣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临终所嘱之事会一语成谶。他的孙子李敬业会起兵,殃及家族。

就在武则天着手推动长期临朝称制,建立一个名义上上应天庭仙阁而又形式上托古改制的新朝堂的时刻,李敬业和他的弟弟李敬猷、给事中唐之奇、长安主簿骆宾王、詹事司直杜求仁走到了一起。

或是遭到朝廷贬谪的落魄之人,或是郁郁不得志者,他们中有两种失意分子,庶族失意分子与士族失意分子。骆宾王与魏思温两人是庶族失意分子,其余几人则是士族失意分子。

魏思温原是一个县尉,一个低级别官员,他的出身是庶族。而骆宾王则是初唐四杰之一。唐之奇、杜求仁及李敬业兄弟,则是几个失意的士族分子,他们的家族都列名于《姓氏录》。这些家族,在显庆年间兴盛一时,但后来的地位下降了,因此显庆先进变成了上元后进。

这些望族地位的下降,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是相对的下降,二是绝对的下降。与武氏家族及裴炎集团两大上元后进比较起来,他们处于被冷遇的地位,这是相对的下降,更是绝对的下降。他们之所以走到一起是因为失意,可他们的失意又各有各的失意。

李敬业被降职为柳州司马,三品眉州刺史被贬为从五品柳州司马;

弟弟李敬猷则被解任正六品县令之职,成了平头老百姓。

唐之奇被降职为栝苍令,骆宾王被降职为临海丞,杜求仁被降职为黟县令,杜求仁就是“一门出过三秀才”杜正伦的侄子。

这几个人因为失去官职,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李敬业召集他们在扬州会合,共商应对之策。他们这次集会秘密地在李敬业家中举行,开始谈的是个人的失落与不平,到了酒酣耳热的时候,渐渐把话题转向了武氏的朝政。

于是就破口大骂起来,骂的那些话,后来骆宾王都写在那篇著名的“讨武檄文”里了。

李敬业身为功臣之孙,并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是有一些真本事的。他自幼练武,射艺过人,能走马如飞。长成后曾随李勣南北征战,十分勇猛。历任太仆少卿、眉州刺史,袭爵英国公。此人有一点儿胆气,但他爷爷李勣认为他未免太过狂妄。

据说,高宗时,有江湖草莽人士聚众为寇,朝廷数次派军队讨伐却始终未能奏效,于是就派了李敬业去做刺史。州府专门派了兵卒在郊外迎接他,李敬业却让这些士兵们统统回家,自己单骑到府衙报到。城外的草寇听说新刺史到了,都非常紧张,磨刀擦枪严阵以待。

可是李敬业对贼事却一句话也没有问,等到处理完其他公务,他才抬头问:“贼安在?”部下答道:“在南岸。”李敬业就带着两名下属前去查看,身边的人没有不为之惊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