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高宗时代:谢幕与登场(第4/4页)

当她还是太宗才人时,太子李治就向她投去热情的目光;当她在感业寺枯守青灯时,又是高宗向她伸出了温暖的手臂,把她从绝望中带回恩宠加身的后宫;高宗还帮她击败了众多的对手,让她参与朝政。没有高宗,她不可能当上皇后,更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武则天枯坐于高宗灵柩前守灵三个昼夜,其间未曾合眼休息,围观者无不为之动容。武则天最为溺爱的太平公主哀求母亲下榻时,武则天说:“我现在不能入睡,我在细想许多家国之事,你是不懂的,你的兄弟们也是不懂的,你们可以高枕无忧,而我做不到。”

当身受天子临终之托的侍中裴炎前来劝时,武则天突然大放悲声:“天子既去,社稷已在飘摇之中,大唐前程就仰仗裴侍中你们这些重臣了。”

武则天打破了历代皇帝的陵墓前不竖碑的惯例,专门为高宗皇帝树立了一块巨型石碑。碑石取自西域于阗,高七米多。碑身有七节,榫眼扣接,连为一体,俗称“七节碑”。碑文《述圣记》由武则天亲撰。武则天在碑文中,将永徽以来的所有政绩,统统归功于高宗。

高宗时代结束了,但接下来该是谁的时代呢?当然是高宗的皇子的时代,也是武则天儿子的时代。但是武则天对自己的这两个儿子毫无信心,这也是她在悼词中说的,“念兹孤幼,哽咽荒襟”,“抚眇嗣而伤今”,这也的确是她的心声。

李哲和李旦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他们的气魄与学识连高宗也不如。

高宗有她这个贤内助在旁辅佐三十年,才能够有今天的局面。有谁能够帮助她这两个儿子?念及此,她不由得“哽咽荒襟”。

高宗临终嘱托,让侍中裴炎成了宰相中唯一的顾命大臣。裴炎也由此卷入了帝国高层政治的斗争旋涡。裴炎说:“天子遗旨令微臣忠心辅佐太子,但朝政之舵还需圣明的天后把握左右,这是天子遗旨,这也是大唐永保太平盛世的保障,微臣对此坚信不疑。”

此时的侍中裴炎是武则天最为信赖的政治伙伴,裴炎从高宗皇帝手里接过的遗诏,玄机暗藏。日后大唐政坛的诸多波澜,都是从这里荡开涟漪,最后泛滥成灾。

高宗留下的遗诏,如果去掉那些自我标榜的华丽辞藻,其实就表达了两层意思。

一是太子即位事不宜迟。让太子在自己的灵柩前即位,自己的葬礼即是新皇的登基大典。

二是武则天要逐步淡出,不能一直把持权力。新皇帝执政后,“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所有的玄机都落在第二条上,这句话貌似抬高武则天的地位,实则不然。其实高宗在临死前,内心深处是有挣扎的。一边是陪伴自己一路走来的皇后,一边是大唐的百年基业。他想左右兼顾,可又谈何容易?为难归为难,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还是做出了理性的选择。

凭着多年的夫妻情和战友情,高宗对武则天的政治手段和执政能力颇为信任。从显庆五年(公元660年)以来,他和武则天既是夫妻,更是战友,两人携手在黄金时段演出了一幕幕夫妻档的好戏。他看着当初那个泪眼婆娑的武媚娘由弱变强,由强变刚。一个女人被时局淬炼成了一个政治老手,一把锋利的刀。

既然高宗如此推崇武则天的政治表现,却为何不直接将其推向临朝称制的位置,然后等条件成熟再还政于嗣君?

高宗后期因为病情趋于严重,武则天俨然就是皇帝助理。这种权力塔尖上的双人舞,让帝国的官员早就心忧不已。太常丞李嗣贞曾经劝谏:“祸犹未已,主上不亲庶物,事无巨细决于中宫,将权与人,收之不易。” 而深受高宗信赖的尚书左丞冯元常也曾密言“中宫威权太重,宜稍抑损”。天皇虽然没有采取断然措施,但是这些官员的话还是让他内心有所震动的。

高宗对官员提出的这些意见还是认同的,无奈一天到晚和病魔做斗争,哪里还有精力腾出手来压制武则天?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高宗皇帝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在这道遗诏上留了一手。

但是高宗哪里会晓得,这一手会成为武则天日后迅速上位的助推器。

遗诏中最厉害的一点,就是剥夺了武则天的执政权。不仅没有让她摄政(临朝称制),甚至不让她再过问政事——军国大事,如果新君能“决”,那就不需要劳烦天后了。

高宗皇帝想借死后皇位更替的机会,解决生前未解决的问题。他想让武则天从此从台前走向幕后,直至完全退出权力舞台,让自己的接班人新皇李哲能像个男人那样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