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高宗时代:谢幕与登场(第2/4页)

“奉天宫”还没落成,就有人站出来反对。谏言者是监察御史李善感。那些谏言者大多有着多愁善感的潜质。

李善感不同意这样做,他的理由是:这几年灾害连绵,民不聊生,突厥人三天两头骚扰边境,帝国的军费开支不断升级。朝廷还要劳民伤财地大搞形象工程,这种不顾天下黎民死活的做法太让人失望了。李善感没有绕弯子,直来直去,有一说一。

有官员说,李善感这种当面让执政者下不了台的直谏,在朝堂上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听到了。轰隆一声响,群情振奋,史称此谏为“凤鸣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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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道元年(公元683年)正月,天皇与天后视察了刚建好的奉天宫。他们很是满意,于是开始筹备封禅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十月秋高气爽的天气,天子圣驾仿照多年前封禅泰山时的仪式和行列,浩浩荡荡地离开洛阳宫。有心的官员已经看到龙辇上的皇帝了无生气,那感觉像是霜打的秋叶。官员们的心为之一紧,他们不得不为皇帝的健康而心生忧虑。

武则天虽然难掩兴奋,但她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私下反复交代太子李哲,嵩山并不遥远,可你父皇的病体令人担忧,路上要随时做好歇驾停宿的准备。

到了奉天宫,高宗的病症迅速恶化,头痛欲裂,几近失明。参与封禅的大队人马只好沿原路返回,封禅大典推延至来年春暖花开。太子李哲惊异于母后先知先觉的能力,她的所有忧虑后来都一一被事实所印证,父皇果然在封禅途中一病不起。

武则天急召御医秦鸣鹤前来诊疗。秦鸣鹤仔细观察高宗的症状后,马上作出诊断“风毒上攻,若刺头出少血,则愈矣”。所谓风毒上攻,就是脑部血管压迫到视觉神经。所以,只要适当释放脑部淤血,便能恢复视力。

秦鸣鹤并非中土人士,是来自大秦的景教教徒,即拜占庭帝国的基督教聂斯托里派信徒。秦姓来自于大秦国名,鸣鹤则是圣经中十二使徒名的叙利亚语读法。

景教是基督教的一个分支,其教徒在初唐时期大量涌入长安。

贞观九年(公元635年),唐太宗接见景教教徒,允许他们在长安建造寺庙传教,这是基督教来华的最早文字记载。随着大批景教教徒来华,希腊、罗马等异国医术也在中国广泛流传开来。

隋唐时期的包容性极强,包括对宗教的包容。天竺佛教、波斯祆教、摩尼教等异国宗教都到大唐地盘来争夺信徒。景教也是在此时传入,面对这样的激烈竞争不能不竭尽全力,以医助教就成了他们争夺生存空间的一大法宝。

他们除了传播基督教义之外,也带来了西方的外科手术。唐人对景教教义兴趣不大,对他们的医术倒是推崇备至。据说,为失明的患者实施开颅手术,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也就是秦鸣鹤要给高宗动手术用的这一招,以当时的医疗条件来看,玄乎得让人没办法理解。

时人都认为大秦神医是用刀劈开病人的头颅,把里面的小虫捉出来,病人便奇迹般地恢复了视力,美其名曰“开脑取虫,以愈目眚”。三国时期的华佗也会,曹操头疼,华佗就建议开颅。可惜曹操生性多疑,反而将神医给杀了。

其实这不过是来自于古希腊医神希波格拉底流传下来的治疗失明的方法:“当眼睛毫无显著病症便失明时,应切开颅骨,将脑软组织分开,穿过颅骨使产生的液体全部流出。以这种方法治疗,便可治愈。”

听说秦鸣鹤要拿针在高宗的脑袋上直接放血,武则天在帘后再也坐不住了,她指着秦鸣鹤,怒道:“此人可斩也,乃欲于天子头刺血乎!” 这让人不由得想起当年武则天隔帘骂褚遂良的场景:“何不扑杀此獠!”

躺在床上昏沉如植物人的高宗发话了:“医生谈论病情,不应该怪罪。我头疼得实在是受不了。我已经决定了,秦太医,你尽管施医,不要再有顾虑了。”

高宗头痛难忍,死马权作活马医吧。既然皇帝开了金口,也就打消了秦太医的顾虑。他取出绣花针,针刺“百会”和“脑户”二穴。也就是一炷香的工夫,高宗开口说话了。

御医秦鸣鹤大胆而独特的针灸泻血术使高宗的双目恢复视觉,武则天重重赏赐了秦鸣鹤。秦鸣鹤怀着忐忑的心情接受了武则天赏赐的百匹彩帛,但他从皇后那双冰冷的目光中感受到的却是一种质疑。

武则天不相信一根银针可以拯救高宗日益枯萎的生命,她不相信御医,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无论如何,她要让高宗安然返宫。

武则天的命令强硬之中又透出非凡的理性,她说:“我不求起死回生的灵丹仙药,但要你们保证让天子安然回宫。”秦鸣鹤等四名御医后来免于责罚,是因为高宗没有像人们所忧虑的那样驾崩于驿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