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高宗时代:谢幕与登场(第3/4页)

高宗回到了洛阳宫,但秦鸣鹤的神针对病入膏肓的高宗已经无济于事了。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皇帝和普通老百姓是一样的。中国有句老话,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秦鸣鹤医术再高明,也只能救一时。

高宗返回东都,官员们闻讯组团汇聚在天津桥南拜迎,为高宗祈福。

这一年的冬天,天气异常寒冷。百姓踏着冰雪在洛阳宫前的街市上聚集或奔走。为了祈祷天子染疾之体早日康复,在武则天建议下,大唐年号再次更改,永淳改为弘道,也就是要弘扬道家宗旨,希望上天能够体恤苍生,为病榻之上的高宗皇帝冲冲喜。

诏书里还特别肯定了武则天的政绩,说她“言近而意远,事少而功多”。

官员都能体会到高宗皇帝的良苦用心,上天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要为稳定自己身后的局面造舆论。不能等到他两眼一闭离开这个世界,留下孤儿寡母任人欺负。我们也可以认为,这是高宗皇帝对武则天的最后一次眷顾。

弘道元年(公元683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宫里传出一个令人无比振奋的消息,高宗天子将亲临洛阳宫正门则天门,向洛阳百姓宣读大赦天下的诏书。但在皇帝被扶出宫门后,却因气逆不能上马,只好被抬上门楼。

当洛阳百姓看见面目浮肿的天子出现在则天门的门楼上,群情振奋。天子宣诏的声音细若游丝,淹没在臣民们虔诚的欢呼声潮里。虽然他们无法清晰地看见天子脸颊驻留的回光返照之色,但是他们依然庆幸能够有机会亲睹天子龙仪的瞬间。

当高宗李治吃力地宣读完诏书,身边的大臣们关切地围拢过来,那张让他心折千次又心死千次的熟悉面孔,再度映入他的眼帘,仍然是她,他的妻子,大唐的皇后——武则天。 

当然是她。除了她之外,他还能奢望看见什么人呢?高宗李治只有苦笑连连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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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宗李治又回到了他赖以生存的病榻之上,只有那里才是属于他的真正归宿。外面人群的欢呼声如海浪般将他淹没,天后武则天安静地守候在他的身边。 

“咱们老百姓,今天高兴吗?”他轻声地问着皇后。 

武则天流泪答道:“皇上大赦天下,老百姓没有不感恩的,没有不高兴的!” 

“百姓高兴就好,我的生命也该走到尽头了。”高宗李治深深地叹息,“天地神祇如有灵,愿能延我一个月的寿命,让我能生还长安,死亦无憾!”这是史书记载的高宗李治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个心愿。

在生命的终点,高宗李治想到的是能够活着回长安。可是现在的他已经回不去长安了。弥留之际,他也只能在恍惚而忧伤的回忆中静静地遥望着长安。当半个多世纪的岁月烟云和人世沧桑从他的眼前如电影画面一一飘过,他无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有抓住,最后只有无力地垂下了手。

当晚,高宗急召宰相裴炎入贞观殿,口授遗诏,指定他辅政。后事交代完毕,高宗于当晚驾崩,享年五十六岁,时为弘道元年(公元683年)十二月四日。

这一年,武则天六十岁,太子李哲二十八岁。高宗驾崩,武则天也随之成为太后,高宗时代正式结束。

对于高宗之死,武则天是十分悲痛的。追昔抚今,一幕幕如烟往事在眼前浮现,一切恍若春秋一梦,梦醒已是华发初染心事苍茫。

在高宗灵驾返回长安之前,武则天亲自撰写悼文《高宗天皇大帝哀册文》,其中一段这样写道:“瞻白云而茹泣,望苍野而摧心。怆游冠之日远,哀坠剑之年深。泪有变于湘竹,恨方缠于谷林。念兹孤幼,哽咽荒襟。肠与肝而共断,忧与痛而相寻。顾慕丹楹,回环紫掖。抚眇嗣而伤今,想宸颜而恸昔。寄柔情于简素,播天声于金石。”

文字饱含情感,可谓字字带泪,寄托了武则天的眷恋和哀思,不像是硬着头皮做出来的官样文章。高宗皇帝虽然不是一个明君圣主,但是他对武则天的情感是真挚的。

虽然高宗在韩国夫人母女方面做过令武则天伤心之事,但武则天还是谅解了他。

他们相处的三十年,高宗在情感上并没有如其他君王那般到了泛滥的程度,他视武则天是他唯一的妻子,这在君王制度下是极其少见的。

高宗走了,从她身边永久地离去。坚强的武则天突然像失去了精神支柱,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后宫,武则天感到可怕的孤单,那个硕大的龙床和龙椅上空空荡荡,那个陪伴她三十多年的虚弱但不失英俊的男人永久地去了。

她的几个孩子除女儿外,都对她没有温情,甚至没有情感,被皇宫的制度隔得很遥远。如今,能体贴她的唯一的女儿也嫁与他人,住进了驸马府,也被皇家制度隔离着。这使她陷入孤独伤感和自怨自艾之中,无法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