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延年、桂世茂: 政治风浪中的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第7/9页)

桂:没有。我们动员的时候就说:不做记录,不打棍子,不扣帽子,不抓辫子。

熊:但你们后来还是做了很详细的记录嘛!

桂:那是汇报记录,开会时并没有现场记录。中科院的汪志华、中宣部科学处的李佩珊看了那六大本汇报记录之后,将其反映到院部,后来院部和国家科委在这个材料的基础上制定出了《关于自然科学研究机构当前工作的十四条意见》。

熊:大家提的主要是什么意见?

桂:主要是针对“大跃进”的意见,“大跃进”以前的,比如说思想改造时的老账就不算了。意见是慢慢提出来的。提意见也得有个场合,有个气氛。炉子是慢慢生起来的,提意见的气氛也是慢慢形成的,他谈了,你谈了,我也谈。

熊:有特别尖锐的意见吗?

桂:当然有。比如冯德培就说:“在实验室我就是皇帝,你十个党委也没用。”这是他的名言。

熊:这句话如果是在1957年说出来……

巴:(笑)那肯定是典型的右派,居然敢向党争权!

熊:这样的意见还是很少的吧?

巴:主要是批评“大跃进”中的瞎指挥、浮夸风、违背科学规律,以及一些领导干部、党员干部简单粗暴的工作作风,等等。这方面的意见很集中,很尖锐。所以才引起上级领导的重视。

熊:经过反右派运动之后,大家居然还敢向党提意见,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这个事情能在你们这儿做成,恐怕跟王仲良在科学家中的声望以及你们的工作作风密切相关。科学家信任你们。要是在别的地方,这件事情大概就很难做成功了。

桂:“神仙会”并不是我们创造的,它先从民主党派开始。

熊:岂止从民主党派开始。1959年庐山会议不也是说开“神仙会”,可以随便发言吗?可后来呢?不但搞了个“彭、黄、张、周反党集团”出来,还在全国发起了“反右倾”运动。你们能于1960年使科学家开口大提意见,说明你们有诚信度,还拥有科学家的信任。

贯彻八字方针,出现新生机

巴:1961年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之前,这段时间贯彻“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和《科学十四条》,科学院出现了新的生机、新的发展,出现了欣欣向荣的局面。

在贯彻“八字方针”的过程中,有些研究所做了调整,上海的电子学所撤销了,力学所撤销了,一些工厂也退回去了,学校也交出去了,还动员了一些员工回到农村——主要是在“大跃进”中转业到科学院来的原籍农村的复员军人,三年困难时期,国家要精简城市人口,科学院也要精简队伍。连同精简的和动员回家的,分院6000多人中一共走了2000多人,减员约1/3。

熊:让城里人重新做乡下人,这种工作恐怕不容易做通吧?

巴:是啊。我当时是精简办公室主任,和王仲良同志一起去北京开会。张劲夫同志在会上说:我现在要动员下面的人回乡。你们看我是怎么说的,回去之后,也按照我这个口径讲。然后他说,现在国家困难,请大家为国家承担困难,回乡。国家经济好转了,科学院必然要发展,科学院发展了,必将首批把你们吸收回来。我们回去后照着他的话讲,可我们食言了。后来科学院大发展了,但我们并没有把这些人吸收回来。

熊:是不是这些人确实也不太适合在中科院工作?

桂:不,是因为中央的政策规定要这么做。

巴:他们转成了农村户口后,就不能随便进城市了。

桂:他们到农村后非常困难,那时候实行公社化,也没有什么自留地,吃饭都成问题。所以,以后每年都得去慰问。后来遗留了很多问题。

巴:这个阶段还召开了广州会议,给知识分子“脱帽加冕”。

熊:你们参加了吗?

巴:我们俩没有参加,王仲良同志也没有参加,我们只是听了传达。但分院有不少科学家参加了。周总理、陈毅、聂荣臻都参加了会议,陈毅代表中央给知识分子“脱帽加冕”,令广大知识分子欢欣鼓舞,但没过多久,这些话又不算数了。“脱帽加冕”……实际上,在1956年知识分子会议上,就已经说过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了,周总理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把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帽子”摘掉了,但没过多久,那些话又得不到承认了。

但不管怎么样,1961年到1966年这一段还是比较安定的,比1953年到1957年那一段还好,因为科研物质条件改善了,更重要的是有了《科学十四条》。当时邓小平说《科学十四条》是科学宪法,这句话正式传达下来了。

王仲良调离,分院被撤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