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困境(第6/8页)

次年,颜思齐挂了,郑芝龙又联合其他倭寇首领,建立了一支实力相当庞大的武装商业船队,依然是一边做合法生意,一边抢劫加走私。

郑芝龙想垄断福建的贸易,又要跟死赖在台湾的荷兰势力抗衡,没有一个靠山显然是不行的。因此,郑芝龙于崇祯元年(1628年)接受了明朝的招安。有政府作为后盾,郑芝龙很快就扫清了曾经的“合伙人”,先后升任总兵、都督。崇祯六年(1633年),郑芝龙在金门击溃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自此,郑芝龙完全垄断了福建的对外贸易,一跃成为福建首富。

商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儒商?官商?错!军商才是王道!

郑芝龙手下有二十多万的军队及三千艘大小舰船,完全垄断了东南沿海与倭国、东南亚、印度洋沿岸的对外贸易,想不发财都难!

弘光时期,朱由崧册封郑芝龙做了南安伯,委任为福建总镇,正式承认郑芝龙执掌福建的军政大权。

在这个势力相当庞大的集团面前,朱聿键不过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傀儡。为了笼络好这个傀儡,郑芝龙还是挺够意思的,又送美女又送钱。

如果换作朱由崧,也就糊里糊涂地凑合过了,偏偏朱聿键是个宁死不做“孬种”的“愣种”,不愿意做郑芝龙的摆设,他希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在自己身上终结。

福州政权建立以后,在朱聿键与郑芝龙为首的郑氏集团之间,一场控制与反控制的斗争激情上演。

朱聿键就想跟郑芝龙扯清楚一个问题:咱俩到底谁是爷?

郑芝龙有兵权,朱聿键只有龙椅。为了摆脱郑芝龙的控制,朱聿键能想到的第一招,自然是“以文制武”的朝廷制度。宋朝和明朝的历史经验证明,这一招是相当管用的,而且明朝的制度也是这么规定的。

这个“祖制”在和平时期无可争议,但在战乱时期,朝廷所倚重的武将难免有些不服气。不过,由于文臣控制着财政,拥兵自重的武将并不敢蛮横得太离谱。即便是弘光时期飞扬跋扈的四镇总兵,表面上还是要服从马士英、史可法等文臣的节制,不然没了军饷,只有喝西北风。

到了郑芝龙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有拥戴朱聿键的“定策之功”,又在福建一家独大,不仅军事实力庞大,还掌握着福建的经济大权。说得直白一点,郑芝龙一手抓枪杆子,一手抓钱袋子,而文臣空有一张嘴壳子,手握一支笔杆子,力量严重不对等。

文武力量如此悬殊,特别是财政还掌握在军队的手里,“以文制武”无异于痴人说梦。果然,郑芝龙很快就向文臣发难。

——首席武将郑芝龙、首席文臣黄道周,都是首席,上朝的时候谁排第一位?

按“以文制武”的“祖制”,当然应该黄道周排第一,但郑芝龙坚持“与时俱进”,用实力说话。双方争执不下,最后朱聿键表态,支持黄道周的意见,按“祖制”行事。郑芝龙不好为这么一点小事当廷翻脸,只有先忍下这口气。

“忍”只是表面文章,郑芝龙并没打算就此罢休。他指使手下频繁上疏,弹劾黄道周过于“迂腐”,难当首辅之任。朱聿键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些人都是受郑芝龙的指使,当廷下诏严惩,替黄道周撑腰,君臣的矛盾开始公开化、激烈化。

此后不久,郑芝龙、郑鸿逵兄弟又遭到户部尚书何楷的弹劾。原因很简单,朱聿键去郊祀,郑氏兄弟竟然“称疾不从”。何楷忍无可忍,上疏弹劾他们“无人臣礼,宜正其辜”。还有一次,郑鸿逵公然在朝堂上挥扇消暑,也遭到何楷当面痛斥。

朱聿键认为仗义执言的何楷忠勇可嘉,擢升为左佥都御史。不难想象,何楷遭到了郑氏兄弟的嫉恨,处处受刁难,时时受排挤。不堪其辱的何楷愤然去职,郑氏兄弟又派人扮作强盗半道截杀,割去何楷一只耳朵,向朱聿键示威。当时流传一句民谣:“都院无耳方得活,皇帝有口只是啼。”足见郑氏兄弟当时是多么肆无忌惮。

文武之争使得朱聿键与郑芝龙的矛盾公开化,而朱聿键对鲁监国使者的严厉处治,进一步加深了两人的隔阂。

话说回来,君臣吵架是常事,该干的活还得干。既然已经制定了“联寇抗清”的策略,实现的方式还需要君臣讨论清楚。令人悲催的是,朱聿键与郑芝龙在这个问题上又掐架了,不断尖锐的君臣矛盾根本无法调和。

朱聿键希望有所作为,光复故土,但他没有军队,必须倚重郑芝龙这样的实权派。郑芝龙手握重兵,却只想偏安一隅,“挟天子以令诸侯”,继续做自己的生意。可以说,出兵抗清关乎两人的“核心利益”,因此君臣矛盾在这个问题上很快就转入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