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为什么美国人的民族虚荣心比英国人的更急切和更好争吵[2]

每个自由民族的人都以自己为傲,但是民族虚荣心的表现却并不相同。

美国人在与其他国家的人相处时,对于一点点指责都表现得很不耐,却总嫌赞美之词不够多。只要一点点的赞美就能让他们高兴,而不论将他们捧得多高,他们都不会满足。他们还会缠着你,让你对他们大加褒奖,并且,要是你拒绝了赞美他们的请求,他们都还会自我赞赏一番。你可以这样说,他们连对自己的优点也会产生怀疑,所以才会每时每刻都想得到别人的肯定。他们的虚荣心不仅贪婪,还很焦虑和容易嫉妒。这种虚荣心总是向别人索取,但又不给予,总想听别人的恭维之词,但又好和人争吵。

我曾对一个美国人说他居住的国度真漂亮,他回答说:“是啊,世界上再没有这么漂亮的国家了!”我赞扬公民们所享有的自由,他就回答说:“自由是份多么珍贵的礼物啊,但只有很少的人有权享有它。”我谈论到在美国盛行的淳朴的道德水平,他就说:“我想,一个在其他国家见识了各种腐败的外国人,看见这样的场面时一定会非常吃惊的。”最后我让他进行一下自我的思考审视,但他却又来找着我,非要我重复下我刚才的赞美才肯离开。没有比这种爱国主义精神[3]更麻烦更健谈的了。甚至连称赞它的人都会感到厌烦。[4]

而英国人却不一样。英国人总是很平静地欣赏他们的国家真正拥有和他们自诩拥有的优点。即使他不称赞别的国家,他也不会要求别人称赞自己的祖国。对于其他国家的人的贬低之词他也不会感到恼火,称赞之词也不会让他高兴。他以一种傲慢和无知的态度面对着全世界。他的骄傲不需要培养,它自给自足。[5]

这两种不久前才从同一枝干上分离出来的民族,却在感受和说话的举止方面表现得大相径庭,这着实非凡。

在贵族制国家中,大人物们拥有无边的特权,他们的骄傲就来自这些特权,不需要用无须重视的优点来培养。由于他们的这种特权是世袭的,因此他们认为这种骄傲在某种程度上是他们自己的一部分,或者至少是他们天生的权力,骨子里固有的。所以他们看待自己的高人一等时是很坦然的。他们不会向别人炫耀自己的特权,因为没有人会否认它们。他们认为这些特权没什么了不起的,所以不会挂在嘴上。这些特权十分稳固,独享堂皇,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根本不用他们向别人展示,他们也十分确定没人能从自己身上拿走这些特权。

当贵族制国家处理公共事务时,它的民族自豪感就会用这种矜持的、漠不关心和目中无人的形式展现出来,国内的其他阶层就纷纷效仿。

相反地,当身份相差不大时,一点点的优越性都尤为重要。要是人都看到身边有着成千上万个有着和自己相同或相似的优点的人,那他的自豪感就会变得苛刻,有嫉妒性,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优势也要计较,一旦得手还要执拗地保护它。

在民主社会中,由于人的身份极易改变,人们的优越总是随着人的地位改变而改变。这就造成了人们总是喜欢向别人展示,以向别人和自己证明他确实有这些优势。并且由于这些优势随时都可能从他身上消失,因此他们便以此为警诫,努力奋斗,来证明他们将一直拥有这些优势。生活在民主国家中的人爱他们的祖国就像爱自己一样,并把个人的虚荣的习惯延伸到了民族虚荣心上。

民主国家人民的这种焦虑和不容易得到满足的虚荣心主要是由平等和社会条件的易变性造成的,所以哪怕是有最高贵身份的人,在生活中要是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或者与人争论,他的情绪也会明显地显露出来。

贵族阶级总是和社会的其他阶级有着很大的不同,因为他们有着广阔和永久的特权,但是有时会有这样的情况,贵族阶层中的一些成员彼此之间只存在很小的稍纵即逝的优势差别,这些优势随时都可以获得或者是去。

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个强大的贵族阶级的内部的成员们,聚集在首都或者法庭里,为了一点点因时事的反复无常造成的或者主子给予的微不足道的特权而大吵特吵。他们显露出来的这种针对对方的幼稚的妒忌,让民主社会的人民感到十分好笑,他们为了抓住一点点的利益也会同对方争辩半天,以表示自己也需要它。

如果谄媚者也有民族自豪感的话,我毫不怀疑,他们表现出像民主社会的人民完全一样的民族自豪感。

注释


[1]英国人的民族虚荣心是慎重而傲慢的,它既不会承认也不会要求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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