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略谈民主国家的戏剧[2]

革命会使得贵族制国家的社会状况和政治制度发生改变。而当革命开始波及文艺界的时候,首先受到影响的往往是戏剧,而且戏剧所受的影响总是非常明显的。

当观众进入剧院观看戏剧时,情绪往往会随着剧情的发展不由自主地起伏变化。在观剧的过程中,观众根本没有时间仔细玩味剧情,也没有时间与他人讨论剧情。他们会开始产生对文学的新兴趣,不过他们通常难以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也不会刻意压制这种兴趣。通常来说,在他们还没有弄清楚这种新兴趣之前,就已经向其俯身屈服了。

而不久以后,作家则很快会发现大众的爱好已经偏离到未知的方向了。于是,当他们进行创作时,他们会悄悄地使自己的作品转向那一方。因此,他们写出来的剧本在没有上演之前就已经到了推动革命的作用。通过研究戏剧,你可以预测民主制度国家的文学发展方向。

在贵族制国家中,剧本是文学中最富有民主精神的部分。没有哪种文艺活动能像观剧那样,轻而易举地使群众获得满足。为什么会这样呢?其中的原因并不难理解,人们在观赏戏剧时,并不需要预先进行准备或者做相关的研究。无论你持有任何观点,不管你知道多少,当戏剧开演的时候,你的注意力立刻会被剧情紧紧抓住。当人们开始喜好某种雅俗共赏的文艺活动时,他们往往会在剧院中得到满足。在贵族制国家中,那些经常出入剧院的观众,基本上都不是贵族阶级。在贵族制国家,或许只有剧院这种地方能使上层阶级与中下层阶级进行接触交流,在这里,上层阶级即使不接受中下层阶级的意见也会容许他们自由发表。也只有剧院才能让博学之士或有教养之人难以阻止群众追随他们的爱好,同样也无法阻止他们自己去追随群众的爱好。基于这个原因,上层阶级往往喜欢在剧院里订包厢。

既然贵族阶级也无力阻止人民群众出入剧院。因此,我们会发现,一旦法律和民情承认了民主的原则,那上层阶级与中下层阶级将彼此融为一体,智力和财产上的差别也将逐渐消失,上层阶级的世袭财产、权势、传统和舒适生活将成为历史,在剧院中占据统治地位的将是人民群众。

因此,在民主国家中,如果人民爱好文艺,或者出于本性有意从事文艺活动,戏剧往往会是他们的第一选择。而且,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人民会将这种爱好和本性融入到戏剧之中。对于文艺写作,贵族制度定下种种条条框框,而这些戒律将会逐步改变,并且是通过合法的手续来改变。但是,那些限制戏剧发展的清规戒律,则会被人民毫不留情地推翻。

对于民主文艺内在的大部分优点和缺点,戏剧都能清晰地把这两者反映出来。

对于民主国家的人民来说,他们对于才学的重视程度并不高,罗马和希腊的辉煌历史在他们眼中只是过眼云烟,只欢迎作家讲他们自己,也就是说,他们要求作家只描述现在。

因此,假如舞台上经常上演那些关于古代的英雄和古代故事的戏目,并且对于古代传统,人们又表现得十分忠实的话,那我们就能够断定,民主的阶级仍然没有对戏剧造成足够的影响。

在《布里塔尼居斯》(Britannicus)的序言中,作者拉辛十分谦逊地对他把儒尼叶作为侍奉女灶神维斯塔的一名贞女进行艺术加工一事做了辩解。根据格利乌斯的记述,拉辛这样说道:“小于6岁和超过10岁的女孩都不能进入。”我敢肯定,如果他是现在写这个剧本的话,他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错误而自责或进行辩解。[3]

通过这个事实,我了解了那个时代的文艺的情况和社会情况。就像我在前面说过的,即使在贵族制度下,也可能出现民主的戏剧。但是,一旦戏剧完全受控于贵族精神,那这个社会实行的制度必然是贵族制,并且在这个社会中,作家、公民和政治事务都是受那些既有学识又有教养的阶级所掌控的。

贵族因为拥有控制戏剧创作和演出的权力,所以他们会出于自身的文雅爱好和高贵气质对人的本性进行主观性的评判。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物是最令他们感兴趣的对象,并且他们也喜欢这样的人物出现在舞台上。在他们看来,一定的善与一定的恶都值得重现于戏剧。而对于其余的一切事物,他们完全无动于衷。当他们进入剧院,也像到其他地方一样,只愿意跟大领主交谈。在戏剧中,只有主角的悲欢离合才会触动他们的内心。他们对于剧文体裁的态度也是如此。为了要符合自己的趣味和偏好,他们随意地规定剧作家要使用某些台词。

这样一来,戏剧的描写往往不完整,有时只是描绘了人的某个侧面,甚至把人性中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也表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