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关于居住在美国境内的三个种族的现状及对其可能拥有的未来的思考[1](第4/37页)

你无法想象这种被迫迁徙所伴随的可怕苦难。当印第安人离开世代居住的土地时,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人数锐减。而他们将要定居的地区已经居住着对新来者怀有敌意的其他四处迁徙的部落。退后是饥饿,向前是战争,到处都充满了苦难。为了避开如此众多的敌人,他们只好分开行动。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尝试独自默默地寻求谋生的手段,他们就像文明社会中丧失公权的人那样在广袤的荒野中生活。长久以来已被不断削弱的社会纽带已经完全断裂。对他们来说,故土已经不复存在。很快,一个民族也将不复存在;家族几乎没有存留下来;共同的名字正在消失,共同的语言逐渐被人遗忘,族源的痕迹正在消逝。这个民族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们勉强存活于美洲考古学家的记忆中,只有一些欧洲学者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我不想让我的读者认为我在这里描述的一切是在夸大其词。[17]我曾经亲眼目睹我刚刚描述的一些悲惨场面,我曾经看到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苦难场景。

1831年底,我来到密西西比河左岸的一个被欧洲人称为孟菲斯的地方。当我在这个地方停留的时候,来了一大群巧克陶族印第安人(路易斯安那州的法裔美国人将他们称为夏克塔族);这些野蛮人离开了他们的故土,想到密西西比河的右岸去,他们自认为能够在那里找到一片美国政府曾允诺他们供他们栖身的土地。当时正值隆冬,而那一年的冬天冷得反常;雪在地面上凝成一层硬壳,河水中漂浮着巨大的冰块。印第安人带领着他们的家眷,他们身后跟着一批老弱病残,其中有刚刚出生的婴儿,还有气息奄奄的老人。他们既没有帐篷也没有车辆,只有一些粮食和武器。我看见了他们登上船只渡过河水的场景,而我将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严肃的场面。在聚集的人群中,你既听不见呜咽也听不见抱怨,他们全都保持沉默。他们的不幸由来已久,他们似乎感到自己无法摆脱苦难。所有的印第安人登上了装载他们的大船;而他们的狗仍然留在河岸上;当这些狗最终发现他们的主人将永远离开他们的时候,它们发出骇人的嚎叫,随即跳入漂浮着冰块的密西西比河中,在他们的主人后方游泳渡河。

今天,对印第安人的驱逐通常是以一种常规的或者可以说是合法的方式进行的。

当欧洲人开始进入被一个野蛮部落占据的荒凉地区时,美国政府通常会向这个部落派去一名官方大使。随后,白人将印第安人聚集在一片空旷的土地上,对他们说道:

你们能够在你们的祖先的这片土地上做些什么呢?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得靠挖他们的骨头维持生活。难道你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就比别的土地更好吗?别处没有森林、沼泽和草原吗?难道普天之下,你们就只能生活在这里吗?在你们看见的天边的山脉之后,在你们的土地西面的那个湖泊对岸,你们可以发现一大片仍存在大量野兽的土地;请你们将土地卖给我们,并到那些地方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说完这番话,他们将火器、毛呢衣物、桶装白兰地、玻璃项链、锡制手镯、耳环和镜子放在这些印第安人的眼前。[18]如果这些印第安人在看到这些宝物之后仍犹豫不决,他们便含沙射影地告诉这些印第安人不能拒绝他们的要求,否则将来政府也不能保证他们行使自己享有的权利。[19]这些印第安人能怎么办呢?这些印第安人在半说服半强迫之下离开了他们的土地;他们来到新的荒野定居,但白人甚至不会让他们在那里平静地住上十年。按照这种方式,美国人以非常低廉的价格买到了欧洲最富有的君主也买不起的大片土地。[20]

我已经详细描述了这些不幸之处,但我还得补充一句,我认为这种不幸似乎是不可挽救的。我认为北美的印第安人注定会走向灭亡,而且我很难不这样想,一旦欧洲人定居于太平洋海岸,那里的印第安人将不复存在。[21]

北美的印第安人只能通过两种方法获得救赎:发动战争或者接受文明。换而言之,他们不是消灭欧洲人就是变成同欧洲人一样的人。

在殖民地创建之初,他们本来可以通过联合他们的力量赶走刚刚抵达新大陆海岸的这些外国人。[22]他们曾经不止一次尝试这样做并几乎获得成功。今天,力量和资源的过于不对称使他们无法再产生这样的想法。[23]但是在印第安种族之中,仍然有杰出人士预见到野蛮种族的最终命运,并试图把所有的部落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欧洲人[并将所有的个人仇恨凝聚于同一个目标(使所有人致力于拯救自我][24];但他们的努力不过是白费力气。邻近白人的部落已经软弱到无力进行反抗;而其他部落则由于野蛮人的天性而对明天采取听天由命的态度,他们等待着危险的降临,而不采取应对措施。前者是不能采取行动,后者是不想采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