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美的外部结构(第3/5页)

这些民族的社会状况在很多方面也与旧大陆有所不同,可以这么说,他们一直在他们的荒野之中自由繁衍,没有接触更文明的种族。因此,他们之间没有那些关于善与恶的不确定的、不合逻辑的概念,他们也没有像那些再次堕入野蛮状态的文明国家那样因无知和粗野而腐败堕落。印第安人除了自身之外别无他物。他的道德、他的恶习、他的偏见都是他自己的产物;他仅凭他的本性独立成长于荒野之中。

在文明的国家中,平民之所以粗俗,不仅因为他们的无知和贫穷,而且因为他们常常与那些文明和富裕的人接触。

他们发现自己的不幸与软弱,并在日常生活中将它们和某些同胞的幸运与权势进行对比,这同时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愤怒和恐惧;他们的这种自卑感和依赖感,既激怒了他们,又羞辱了他们。这种内心状态反映在他们的道德观念和语言中,他们既傲慢又卑屈。

这一事实通过观察可被轻易证明。生活在贵族主义国家中的人比其他地方的人更粗俗,生活在奢华城市中的人比生活在乡村中的人更粗俗。[24]在这些有钱有势的人聚集的地方,软弱和贫穷之人仿佛感觉自己由于身份低下而备受压迫;由于发现自己毫无重获平等的希望,他们对自己完全丧失希望,从而弃人性尊严而不顾。

这种因身份对比而带来的不幸结果不存在于野蛮人的生活之中;这些印第安人,都是无知而贫穷的,也是平等而自由的。[25]

当欧洲人抵达北美的时候,那里的土著居民仍不知道财富的价值,并对文明人从那里获得的物质福利显得漠不关心。然而,他们没有表现出任何粗野之气;相反,他们的行为举止体现出一种习惯性的谦让和一种贵族式风度。

当印第安人处于和平状态之时,他们温和宽大而热情好客;当他们处于战争状态之时,他们残忍无情甚至可以超过人类的残暴性极限。印第安人能够冒着饿死的危险搭救一名在半夜敲门求救的陌生人,但他们也能用自己的双手撕碎囚犯们颤抖的四肢。那些最有名的古代共和国从未表现出比隐藏在新大陆的原始森林中的土著人更令人钦佩的坚定勇气、更高傲的精神以及对独立的永不妥协的爱。[26]当欧洲人在北美海岸登陆的时候,并没有给印第安人留下太大的印象;欧洲人的出现既没有让他们感到忌妒也没有让他们感到恐惧。他们能对这些人持有什么样的见解呢?印第安人知道如何无欲无求地生活,如何毫无怨言地生活,如何载歌而死。[27]此外,就像伟大的人类家族中的其他成员那样,这些野蛮人相信存在更加美好的世界,他们以不同的名字称呼创造宇宙的上帝并崇拜他。他们对伟大的智慧真理的理解是简单而极具哲学深意的。

然而,无论我们正在描述的这个民族的性情是多么原始,毋庸置疑的是,他们在这方面优于另一个位于相同区域的民族——一个在所有方面都更文明、更先进的民族。

一个在大西洋沿岸的印第安部落中广泛流传但模糊不清的传说,让我们得知这些部落在很久以前定居在密西西比河西部。直至今天,仍可以在俄亥俄河两岸和整个中央盆地找到人造的土丘。有人曾说过,挖掘到这些土丘的中心,就能够找到人体骨骼、奇怪的工具、武器以及各种用金属制造的工具或是现存种族已经不知其具体用途的工具。[28]

现在的印第安人已经无法提供任何关于这个未知民族的历史资料。300年前,在发现美洲之时,居住在那里的人也没有说过任何可以据此做出假设性推论的话。与原始世界有关的传说,以及那些容易被损坏且不断被发现的遗迹同样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然而,毫无疑问的是,成千上万的与我们相似的人曾经居住在那里。他们在什么时候到达那里?他们的起源、命运、历史是怎样的?他们在什么时候以及为何走向灭亡?没人知道答案。

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呀!一些民族从地球上彻底消失,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被彻底抹去;他们的语言已经失传;他们的荣耀就像是没有回声的声音那样完全消失。但我认为至少他们留下的坟墓证明了这个民族的过往。因此,在人类的所有作品中,最经得起时间冲刷的还是最能体现人生的虚无和悲哀的坟墓!

尽管我所描述的这片幅员辽阔的土地上居住了众多土著部落,但你仍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它在被发现的时候仍然只是一片荒野。印第安人占领了它,但并未拥有它。人类靠农业占有土地,而北美最初的居住者靠狩猎为生。他们那执拗的偏见,他们那难以抑制的激情,他们的恶习,也许甚至还有他们的野性,使他们走向了不可避免的毁灭之路。在欧洲人抵达他们的海岸之时,这些民族的毁灭就拉开了序幕;从那以后,毁灭一直在进行;直至今天,它已走到终点。当上帝将他们放置在新大陆那富饶的土地之中时,似乎只赋予了他们很短的使用权;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些民族住在那里只是在等待别人到来。这些如此适合商业和工业发展的海岸;这些如此深的河流;这个无穷无尽的密西西比河谷;这整个大陆在那时仿佛是为一个伟大的民族准备的空摇篮。[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