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蠢欲动的河北(第2/2页)

对这件事,穆宗朝廷抱着相当谨慎的态度。

穆宗君臣倒不是不想趁此机会把卢龙彻底收归中央,而是因为此事太过出人意料,不知道刘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穆宗不敢马上同意刘总的请求,而是小心翼翼地下了一道诏书,任命刘总为天平(治所郓州,今山东东平县)节度使,以此试探刘总的反应。

不过,穆宗多虑了。因为刘总这回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他一再向穆宗上表,言辞真诚,态度恳切,表示非当和尚不可,而且自愿舍宅为寺。穆宗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下诏赐刘总法名大觉,赐寺名报恩,并赐紫色僧衣一套。不过与此同时,穆宗还是命人把天平镇的旌节斧钺跟僧衣一块送了过去,意思是任他选择,假如反悔的话随时可以去天平镇走马上任。

朝廷的使者和诏书还没到,去意甚坚的刘总就已经把自己剃了光头。幽州的将士们强行挽留,不让他走。刘总一怒之下又杀了十几个人,随后把节度使的印信符节留给了新任的留后,连夜逃出幽州。直到次日天明,将士们才发现刘总已不知去向。

几天后,有人奏报在定州境内发现了一具和尚的尸体。

经确认,那就是刘总。

没人知道刘总是怎么死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刘总已将卢龙的后事悉数安排妥当,并没有把一个烂摊子扔给朝廷。

临死前,刘总给朝廷上了一道奏疏,提出了将卢龙一劈为三的方案,并推荐了三个出镇的人选。张弘靖,时任宣武节度使,曾任宪宗朝宰相,出镇河东时政风宽和,颇得民心;薛平,时任平卢节度使,对朝廷忠心耿耿,且熟悉河朔民情;卢士玫,时任代理京兆尹,此人虽是刘总妻子的族戚,但一直在朝中任职,也算是朝廷信得过的人。

除此之外,刘总还把麾下那些立有战功、骁勇难制的部将全都送到了长安,表面上向他们承诺,说朝廷会赐给他们禄位,事实上是把他们置于朝廷的掌控之中。

刘总临死前所做的这些安排,完全符合李唐中央的利益,应该说是给朝廷提供了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只要穆宗和他的谋臣们把握这个机会,那么李唐中央对河北藩镇的约束力和影响力必将大大增强,甚至完全有可能在“元和中兴”的基础上扩大战果,为彻底根除藩镇之乱铺平道路。

然而,对于以穆宗李恒为首的这一届李唐朝廷来说,这一切注定只能是空想。

因为,李恒对帝国的政治事务一点兴趣都没有,更别提什么远大的抱负和志向。

他更关心的是女人、倡优和美酒。

而时任宰相的崔植和杜元颖也好不到哪去。身为宰辅,他们既缺乏深谋远虑的韬略,也没有居安思危的见识,跟当年的裴度、武元衡等人相去不啻霄壤。

在对待卢龙的事情上,他们一连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首先,他们并没有完整实施刘总提出的那个苦心孤诣的计划,而只是把卢龙划成两道,其中两个州交给卢士玫,然后把剩下的卢龙大部全都交给了张弘靖,原因据说是出于对前朝宰相的尊重。可他们却没有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张弘靖当年出镇河东时,虽然颇有政绩,但河东是李唐的龙兴之地,军民历来拥护朝廷,与动不动就拥兵割据的河北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张弘靖对卢龙各方面的情况都缺乏了解,如果没有薛平这种熟悉河朔士风民情的人去协同治理,光靠他一个人,绝对镇不住幽州的那些骄兵悍将。

其次,崔植和杜元颖完全不把幽州来的那批将士放在眼里,压根就没有兑现当初刘总向这些人作出的承诺。这些远道而来的将士不但没得到任何赏赐和任命,而且每次到中书省去求官,都会遭到宰相们的拒绝和冷落。更有甚者,当张弘靖到卢龙就任之后,朝廷以为形势稳定了,居然对他们下了逐客令,命他们各回本军,听候差遣。

于是,这帮被朝廷视为弃儿的将士只好带着满腔愤怒回到了幽州。

穆宗和他的宰相们没有料到,他们这么做无异于放虎归山。

很快,他们就将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