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9/9页)
南京官场十分敏感,陈东的书才上去半天,外面就谣传陈东一再上书请留李纲主持国政,必与李纲有着密切的、不可告人的关系。有人说,这次陈东从家乡北来,是李纲密邀的,李纲已许他为中书舍人、知制诰,怪不得他要力保李纲。当初在东京时,也有这样的谣言,伏阙事件以后,有人上言李纲笼络士子,邀结人心,得一陈东入彀,则太学生数千人靡然从风矣,二人者意欲何为。其实李纲与陈东,虽彼此知名,并不相识,其间并无一面之缘。他两次上书,都是出于公愤,根本不存在有私人关系。他自己心之所安,不怕有什么谣言浮议。当天下午,他就在逆旅中蒙头大睡。
不过陈东也不糊涂,第二天应天府尹派人来召他入府,其中必有文章。他与府吏谈了几句,察言观色,就知道他的来意。当时早饭已摆出来了,府吏催他马上就走,他开玩笑道:“府尹有事相召,岂可令东枵腹而去!”吃完了早饭,他从从容容坐下来,写好一封家书:“儿一生忠孝已尽,无复遗恨,娘勿以儿为念。日后可依六哥为活,六哥忠厚,必不相负。”贴了封皮,拜托逆旅中人,有便捎回家里。
最后他还要求上厕所,府吏面有难色。陈东正色道:“我乃陈东,如怕死就不敢上书言事了,既上了书,说了话,视死如归,你还怕陈东逃走不成?”
那个府吏肃然回答道:“在下也久知太学忠义,怎敢相迫?奉命前来,身不由己耳!”
不多时,陈东已整肃衣冠出来,说声:“走吧,只是连累了欧阳布衣,于心不安!”
欧阳澈也从隔房中出来,手脚上已戴上镣铐。他听陈东说的这句话,大声抗议道:“澈一介草野,今日得与太学同死,九泉有光,甘之如饴,太学有何不安?”
陈东与欧阳澈之死,识与不识,都为之流泪,那府吏不顾上级迫害,主动承办他们的后事。可恨的是黄潜善,正是他嗾使赵构下旨,又与孟庾密议怎样下手。及至孟庾向他汇报经过时,当着一些人面前,他居然责问孟庾,临斩之前,为何不先关白,使他不暇上章相救。这番做作,可谓是欲盖弥彰。当时枢密使许翰也在座,反诘黄潜善道:“某备位政府,杀东大事,如何不先使某知?公之心路人皆知了,责庾何为?”黄潜善语塞,只好往上推,说此事公可去问官家。
杀陈东、欧阳澈,是他们君臣同心一致的行动,谁也不能把责任推到谁的头上。至于杀得这样快,这样机密,是他们吸取靖康朝的经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说明赵构之为人与渊圣大不相同。
赵构在南京建国后第一代投降派汪、黄的翼赞下,做下许多荒谬绝伦之事:该用的人不用或不久用,不该用的人大用;该做之事不做,不该做的事大做;该杀的人犹豫不杀,不该杀的人悍然下手就杀。这就是赵构建炎初政。不久金军出动,南宋政府匆匆南逃,一逃扬州,再逃杭州。汪、黄下台后,赵构在第二代投降派秦桧的翼赞下,在对民族和国家犯罪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