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10/19页)

曾经轰轰烈烈的太学生运动在亡国之后变得无声无息,许多人与草木同朽,有的人还要贻羞后代,像徐揆等几个人的表现已算得是庸中佼佼了。

权奸中也有知耻不愿受辱的,第二次围城前少宰兼枢密使唐恪积极主和,依附耿南仲,排斥李纲,表现恶劣,因而在街上受到百姓的殴击,罢官在家。百官集会“拥戴”张邦昌,他也奉命参加,这时街头已有人贴出无头告示,揭露金人阴谋。唐恪停车读了告示不禁大恸,一个年少郎君当面斥责他:“公为丞相,不能匡救朝廷,至有今日。令朝中皆亡国之大夫,平日卖官鬻爵为蔡京之所不敢为。今日犹厚颜赴省议举异姓,实负国家,哭之何益?”

这一番殴击,一顿斥责,把唐恪的羞恶之心打骂出来了。当时他颜色惨淡,打道回家,不参加会议。接着就服食脑子自杀身死。

即使为金人役使的公人中也有稍存人心的。朱皇后、太子被献出城时,开封府缉捕使臣窦鉴对同伴说:“我为大宋之人,忍以皇后太子送与虏人乎?”回家后自缢身死。

上述诸人尚有姓名可稽,一定还有更多的不愿臣虏之人,可惜典籍不载,他们的姓名也无从

稽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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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不仅对人们的肉体,也对人性进行冲击,许多人具有多少人性,或者具不具有人性,都在战争面前暴露了。

目前东京城里权倾一时的红人是王时雍、徐秉哲二人,人称“示不小”,示字减去小字就是“二”,这原是东京市井诨语。现在东京人用以指代王、徐二人,还有一层深意,不小与不肖谐音,人们提起王、徐,竖两根手指,轻蔑地唤一声示不小,表示这两个是炎黄的不肖子孙,人们羞与为伍。不过子孙不肖,毕竟还是一个人。后来王、徐变本加厉,帮同金人根刮全城百姓,弄得百姓寸缕不存,再加上逼宫献主,甚至朱皇后、皇太子都给送出去了。杀戮义民,拥戴张邦昌,行同狗彘,这时东京人连同新近崛起的范琼,一起称之为“三狗”。“三狗”“六贼”先后映辉。

其实“三狗”之中,只有王时雍官拜吏部尚书兼户部尚书及副留守。吏部称为冢宰,居六部之首,但上面还有宰相枢密院。二府之下才挨得着六部,副留守之上还有留守。算起官职来,王时雍也只好算是“示不小”之流。至于徐秉哲的开封尹不过是个地方官,《会要》中明文规定,府尹班行在尚书以下侍郎之上,属从三品,是第三流的官儿。外地的方面大员好当,唯独开封府上面压着重重叠叠的中央机关,一个个都像恶姑似的压得小媳妇儿透不过气来,何尝得有扬眉吐气的一日。再说范琼新封东京四壁都弹压使,这个官职来路不明,《会要》不载,很像是个凭空杜撰的“弼马瘟”,比不上目前已“权”勾当殿前司公事的左言,倒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亡国给他们三个带来个人的好处,他们吃了数以几十斤计的大黄,把最后的一点点一滴滴的良心,都排到身体以外。有了这个先决条件,才被金朝看中,利用他们手中掌握着的一部分实权,加以扶持,使他们超越百僚之上,权倾一时,成为金朝灭人之国、破人之家的驯服工具,成为宋朝人民咬牙切齿、恨不得与之偕亡的死对头。

这三人都是人类中的牲畜,是动物界择善而噬的虎豹,嗜血成性的豺狼,甘受驱策的鹰犬,狡狯无伦的狐狸,他们只在形体上化成了人形,而在精神上纯粹属于兽类,而且还集中了兽类的一切恶德。

这群狐群狗党,不止这三个而已,身份在他们伯仲之间的翰林承旨吴幵、翰林学士莫俦,身份在他们之下,徒供爪牙驱使之用的那些“任用”官以及禁兵中一些头目士兵,开封府部分缉捕使臣及公差公役等,也都入了他们的一伙,想在新朝中占到一席之地。

这些狐子狗孙,何足道哉!值得注意的是御史中丞秦桧。他态度暧昧,动向闪烁,使人捉摸不定。似乎他的原形一时还没有被战争拷打出来。

秦桧是浪子宰相李邦彦的夹袋中人物,又是三条蹊跷腿吴、莫、李那一搭档的知心朋友。吴幵、莫俦每次从金营回来,必先到秦桧家中密谈到中夜。他对金人的废立之意,当然是一清二楚的。

去年五月,秦桧曾假礼部侍郎的头衔充割地使,到过燕京,虽未见到斡离不,却与左监军完颜挞懒搭上了关系,自从完颜兀术在朝廷的地位受挫以来,挞懒逐渐有取而代之之势,成为燕京的显要人物。当时金宋关系微妙,一方面金是战胜者,另一方面宋在传统上,在部分女真贵族的心目中仍是个上国,宋朝臣子只要见他们时,一般都受到相当的优礼。此时吴幵在军营见到刘彦宗时,刘彦宗还提到此事,并说挞懒监军曾问秦中丞安否。可见他是被金人器重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