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10/12页)

给官家的遗奏中,他把榆次一战失利,全部归咎于本人,为许翰、刘鞈、姚古三人开脱罪名。因为他明白,战败的消息一经披露,肯定有人要借机攻击他们三人,把朝廷中唯一主战的大臣、地方上尚堪一战的两名军帅排挤去职,这样抗金的前途就更加黯淡了。处处以大局为重的种师中一生中最后一次的衡量,也仍然把国事放在第一位,把个人荣辱放在最后一位。对他的曲折用心,当时毁誉不一,但终将大白于后世。人民有足够的聪明来辨白像种师中这样的人,以及与种师中的行径完全相反的人孰是孰非、孰功孰罪!

中午以前,前线传来的消息更加不好,杨志所部因为得不到赏物,竟由主将带头,放弃阵地,哗变而去。大队金军就从这个缺口中拥入。马政、黄友闻讯,双双驰去,以身堵截,这条防线看来已是岌岌可危。

得到了这个消息,种师中不再犹豫,毅然把纸包交付给马亨祖,又叮咛了几句话,然后郑重其事地解下腰间的佩刀,持与亨祖道:“这把宝刀乃是先叔祖遗赠之物,在西北战场上立下多少战功。今日特以相赠。贤侄孙佩了它,异日为国杀敌,痛歼丑类,休辜负了俺今日临别赠刀之情!”

亨祖久知这把宝刀的来历,知道它是种氏的传家之宝,平日不肯轻易示人,今日相赠,用意可知。他正踌躇着不敢伸手去接,却是种师中双手捧与他了。“国之已无,焉有其家?”正是这种想法才使种师中舍得把传家宝送给亨祖的,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只说了句:“为时不早,俺也待上前线督战,贤侄孙就从那山后的间道走吧!”亨祖跪下,拜了一拜,种师中亲自扶他上了马,目击他折向间道,不禁惨然一笑。

杨志首先逃跑,马政、黄友拼死抵御了一个时辰,弩矢已尽,他们自己射箭攻击杀上前来的金军,不久壶矢又空,他们挺槊,跳出掩蔽体,找敌人厮杀。在他们还剩一口气的时候,没有放过一名敌军进入他们守卫着的最后一道防线。

最后的命运也落到种师中头上,他带着几百名亲兵缓缓前进,一点也不匆忙的样子。因为这时中军统制王从道、副统制张思正都已溃逃,在他与金军之间只剩一片空白,再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去保卫的了。正因为四面毫无掩蔽,这一群人缓缓而行,金军倒迟疑起来,不敢纵骑前进。双方又相持了一会儿。当然,不久金军就摆开阵势,一阵风似的冲杀上来。在一场剧烈的混战中,人们看到夕阳正照在一名骑将身上,他已经丢失头盔,一头白发映在鲜红的夕照中,显得十分耀眼。不久他倒下去了,埋葬在一层层叠上去的人和马的尸体下面。

6

榆次战败后的第十天,姚古一军又溃于盘陀。姚古没有积极救援种师中一军,致使娄室各个击破的战略得逞。娄室击败种军后,回师南向,又击溃姚古一军。这在姚古可说是自取其咎,自食其果。西军两大劲旅在旬日间先后败亡,朝野震动。

七月间,出任河东宣抚使的李纲又组织起最后一次大规模的解围战,分兵三路,解救太原。刘鞈、王渊一路出平定军、辽州,基本上还是走种师中的老路。当时刘鞈已解除真定路安抚使的职务,升任为河东路宣抚副使。解潜、折彦质一路出威胜军路,基本上还是走姚古的老路。另派张灏、折可求一路出汾州路。张灏是河东宣抚使张孝纯的长子,李纲用他为大将,是希望用父子之情来激励他奋勇自效,力解太原之围。结果,只有西军出身的解潜在南北关之间与娄室狠战了四天,不胜而溃。刘鞈、张灏两军听到败讯后,都逃回来了。这一战失败,太原陷于绝望的境地。

从去年十二月份金军围城以来,太原的城门就紧闭不开,金人筑了夹城以后,更是围得水泄不通,太原城内的物资补充日益困难,张孝纯派使向朝廷和各路告急,使人要冒险缒城而下,这在当时有个专门名词,叫作“擦城”。太原城高数十尺,擦城是十分危险的。有时擦城成功,刚刚双脚落地,埋伏着的金军就上前把使者捉住或杀了。即便在晚间,或者凑巧,当时未被发现,走在防范严密的夹城范围内,要找寻出路越夹城而出,仍然十分困难。因此派出去的使者能够完成任务的,往往十不一二。

在此期间,张孝纯曾有几封信写给在外督兵的儿子张灏求救,这些告急信中,反映了太原城危急的情况。

“城中事势,奏检中具之……此中况味正如病危待汗,存亡须臾,而呼医不至,其荒扰可以想见也。迫切迫切!”

“医久不至,今膏肓矣!可奈何!然而忍死以俟,尚冀灵丹连投,起此危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