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同流合污(第7/17页)

现在更有人非难农工运动为新近的外国产品。这是谎言。二三十年前孙中山在言论思想中就表示要用革命来改善中国农民的地位……

这些年来,他的目标是很明确的。但是现在人们又讲什么新近的外来影响了。当俄国还在沙皇铁蹄之下的时候,孙中山就已经倡导中国土地革命了。难道他是外国阴谋工具吗?

孙中山的政策是明明白白的。如果党内领袖不能贯彻他的政策,他们便不再是孙中山的真实信徒,党也就不再是革命的党,而不过是这个或那个军阀的工具而已……变为一部机器、一种压迫人民的工具、一条利用现在的奴隶制度以自肥的寄生虫……

革命在中国是不可避免的……我对革命并没有灰心。使我失望的,只是有些领导过革命的人已经走上了歧途。

这就是孙夫人的最后答复。毫无疑问,她已经同蒋介石的政府决裂。他们以后再也不能通过庆龄来借用孙文的名义把他们的政策合法化了。庆龄的政敌们快速采取行动,想要阻止这位“文雅的”妇人发出的措辞严厉的声明,但她还是安排《密勒氏评论报》刊登了她的这份声明。

第二天,也就是7月15日,武汉国民政府按照计划开始驱逐政府系统里的共产党人。希望留下来的人必须退出共产党,违者一律“严惩不贷”。

鲍罗廷失踪了。庆龄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她也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其他拒绝加入右派的人有的逃离了武汉,有的甚至离开了中国,这些人中就包括庆龄的朋友邓演达将军。邓演达辞去了国民党内的所有职务,谴责武汉国民政府剩余的领导者们向蒋介石妥协,背叛了孙文。之后,他便化装成农民的模样,离开了这个城市。几天之后,屠杀开始了。

这场充满希望的、发源于广东并横扫长江流域的革命运动就这样结束了。它并非被敌人从外部攻破,而是被青帮颠覆之后从内部瓦解的。北洋军阀在他们面前望风而逃,许多外国政府正准备对它予以承认,但数以千计被偷偷录取到黄埔军校并投到蒋介石门下的青帮分子逐渐占据了下级军官中的大多数职位,从而控制了革命。无论是手无寸铁的农民和工人,还是自称为民主人士和自由派知识分子的那些人,都没有力量抵抗内部那些好斗的右派。

经过乔装打扮的庆龄乘坐一艘小船沿江东下,回到了上海。她在莫里哀路的住宅里做了短暂的停留,匆匆忙忙地把自己的事务安排了一番。短时间内她似乎避开了监视,但她担心,如果在上海待的时间太长,很可能会像子文说的那样遭到刺杀,或者会被软禁在家,而蒋介石则会以她的名义使华中和华南地区的大屠杀合法化。庆龄决定让外界都知道她的抗议态度。鲍罗廷建议她采取一个明确的姿态来表明自己已经与蒋介石决裂——公开访问莫斯科。

午夜之后,法租界内鸦雀无声,两边种满树木的大街小巷在树荫的掩映下,一片漆黑。庆龄一身破旧的打扮,在一头红发的美国人蕾娜·普罗默的陪同下悄悄离开了自己的寓所。蕾娜是一位年轻活泼的马克思主义者,曾在武汉国民政府的国民党党报任职。(文森特·希恩爱上了她,对她此行的安危十分担忧。)两个女人像乞丐一样来到江边青帮头目顾竹轩的地盘。在那里登上一条小舢板,划入了水面遍布垃圾的黄浦江。摇晃不定的小船从停泊在江面上的各国军舰之中穿过,然后悄无声息地从其他咯吱乱响的船只旁边滑过去,在经过三个小时的紧张航行之后,最终来到了一艘锈迹斑斑的苏联货船旁。天亮之前,陈友仁和他的两个女儿也来到了这里。借着清晨的海浪,这艘苏联货船起航直奔海参崴驶去。

经过周密计划,法尼娅·鲍罗廷逃脱了东北军阀张作霖的魔掌。当时,鲍罗廷设法得到了20万美元的贿金,这些钱显然是苏联存放在北京的公关费。鲍罗廷把这笔钱交给了使馆的法律专员坎托罗维奇。为了缓和外国使团的敏感情绪,张作霖准备在处死法尼娅之前安排一次“审判”,坎托罗维奇则将在审判中担任法尼娅的辩护律师。坎托罗维奇拿着钱去找负责这个案子的法官。7月12日一大早,当这位军阀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法官匆匆进行了审判,法尼娅被判无罪释放,然后快速离开,消失不见了。那位法官抛弃了自己在北京的妻儿老小,让他们替他受过,自己则跑到了日本,提前过上了舒适的退休生活。

怒火中烧的东北军阀张作霖不得不接受这令人尴尬的失败。法尼娅其实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藏身在北京一处由孔庙改成的外国人居住区里。追捕的风声过去后,她化装成一个天主教修女去了西伯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