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少离家(第14/15页)

那年夏天,监理会全州大会在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市召开,查理在会议上被任命为执事。那时候他已经19岁了,按照惯例,本来只能授予他临时教职,两年之后才能转正。麦克泰耶勒主教对此进行了干预,他恨不得这个“中国佬”立即动身回国。该次会议的会议纪要第53页有这样一条记录:“查理·琼斯·松,赴中国任传教士。”

查理做了一次长途旅行,去跟各地的朋友们告别。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机会,是因为监理会正好准备在威尔明顿、华盛顿和北卡罗来纳州的达勒姆举行一系列信仰复兴大会。

去三一学院毫无意义,因为他的罗曼史在那里遭遇了惨败。最后一次拜访了住在达勒姆的卡尔一家之后,查理回到威尔明顿第五街他以前常去的那座教堂,在那里做了一次告别布道,以感谢里考德牧师。加布里埃尔森船长已经退休,回到了他深爱的马萨葡萄园岛。查理一直跟他保持着书信往来。

查理跟里考德一家住在一起时,他和罗莎蒙德调情的方式让当地人大跌眼镜。罗莎蒙德有一双紫色的眼睛,当时她已有15岁,已经过了天真无邪的年龄,变成可爱的年轻淑女了。军人出身的里考德牧师眼光敏锐,他把这个活泼可爱的姑娘送出城,让她住在已长大成人的姐姐那里,让姐姐看着她。

为了在一切还没有变得糟糕之前把查理送出威尔明顿,里考德带他去了乡下小镇华盛顿,里考德要给那里的一个宗教暑期班上课。看到有那么多女孩子参加这个学习班,查理高兴坏了,这成了他跟达勒姆那个一直与他志同道合的安妮·索思盖特之间谈论的最佳话题。

虽然我只认识几个姑娘,但我在华盛顿还是玩得非常高兴。他们说这里的男女学生比例是1∶7。有几个姑娘非常漂亮,我深深爱上了一位叫贝尔的小姐。可我最终还得离开我在华盛顿的爱人,只身一人回中国去。你不觉得这事情太糟糕了吗?不用担心我会爱上里考德大叔的那个女儿:珍妮小姐跟一位只有7英尺9英寸[16]高的年轻小伙子订婚了。罗莎小姐只有15岁,她太年轻了,目前去了她姐姐那里度暑假。所以你看,即便是我想,这里也没人跟我谈恋爱。

随后他坦白地说:“安妮小姐,我必须承认,我还是更爱你,在达勒姆的所有女孩当中,我最爱的就是你。”

查理信中提到的漂亮的“贝尔小姐”就是金发女郎欧拉·贝尔,华盛顿当地的“一枝花”。她参加暑期班纯粹是出于无聊。多年后她承认:“我们参加学习班,恐怕不是为了学习什么知识,而只是想找个让年轻人在课前课后或者每天休息时能见见面的地方。”她说,查理最大的不利之处在于他是中国人,所以她从没跟他正式约会过。不过,查理在暑假班的那段日子里,贝尔每天都能看到他。

一直到12月,查理才和传教医生柏乐文一起在纳什维尔登上火车,去了堪萨斯城,然后在那里改乘贯穿美国大陆的火车。那时候的火车座椅很窄,两个人坐在一起腿挨着腿,靠背也很矮,想靠在上面打个盹儿都不行。火车上提供的报纸和杂志充斥着世界各地发生的各种戏剧性事件。在苏丹的喀土穆,英国将军“中国戈登”(就是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的那个戈登)几个月前被狂热的马赫迪战士[17]撕成了碎片。在加拿大的萨斯喀彻温,路易斯·里尔因为率众反叛渥太华政府而被施以绞刑。在英格兰,格莱斯顿上台后又被赶了下来。在巴黎,路易斯·巴斯德发明了狂犬病疫苗。而在位于太平洋西北岸的西雅图,反华暴乱已经发展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以致克利夫兰总统不得不下令采取相应措施。

美国那“狂野的西部”正陷入反华的狂怒之中。正当查理穿越美国大陆之际,在富饶的平原地带和紫色的深山之中,到处都有中国人被白种人杀死。随着白银繁荣时代的终结,经济大衰退的浪潮在19世纪80年代席卷美国西部沿海地区,求职变得极其困难。工厂业主们改聘华工,因为这些“天朝人”要求的待遇更低一些。作为报复,在一些寡廉鲜耻的报社编辑和政客们的怂恿下,失业的白种人掀起了一场消灭“黄祸”的狂热运动。各地的中国城被付之一炬,白种人治安队员组成“剪辫子队”,他们不仅剪去中国人的辫子,还把他们的头皮一起剥掉。砍头这种美国原先并不常见的事情,现在即便是远在西北的蒙大拿州都会发生。有记录的最极端的暴行是,一伙暴徒割下了一名中国人的生殖器,拿到一家餐厅烤熟后,像吃鸡蛋一样给吃了下去。

为躲避白种人的迫害,数以千计的中国人逃回中国。结果就是,到19世纪80年代末,“天朝人”在美国西部的人口数量从原来的110 000减少到60 000。查理动身返回上海之时,正值这场血洗运动的高峰时期。就在那段时间里,在怀俄明州的罗克斯普林斯,一群暴徒将28名中国居民乱刀砍死,并将剩下的活活烧死。而这个镇上的那些有教养的淑女们则站在旁边,一边鼓掌叫好,一边哈哈大笑。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听了《蒙大拿人》(Montanian)报社一位编辑的建议:“我们不在乎人们杀死这些‘中国佬’,不过最近杀得确实有点多。他们不该死,就别杀。但如果该杀,为什么不多杀几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