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

凯瑞丝和梅尔在八月二十五日到达了阿布维尔的近郊,却沮丧地发现法军已然在那里驻扎了。数万名步兵和弓箭手在镇子周围的田野里宿营。她们在路上听到的不仅是方言法语,而且有遥远地方的语言:佛兰芒语、波希米亚语、意大利语、萨瓦语、马略卡语。

法兰西人和他们的盟友——同凯瑞丝及梅尔一样——都在追赶英格兰的爱德华国王及其军队。凯瑞丝想不出,她和梅尔如何才能赶在法军前面。

她们在黄昏时分穿过城门进入镇子时,街道上挤满了法兰西的贵族。即使在伦敦,凯瑞丝也未曾见过如此昂贵的服装、精美的武器、高大的马匹和崭新的靴鞋的展示。简直像是全法兰西的贵族全都聚集在此了。镇上的客店主、面包师、沿街卖艺的和妓女们,都忙不迭地满足他们的客人的需要。每一座客栈都挤满了伯爵,每一栋房子里都有骑士睡在地上。

圣彼得修道院列在凯瑞丝和梅尔事先计划要投宿的宗教住地的名单上。但即使她们依旧是修女装束,也难以进入客房区了:法兰西国王在此驻跸,他的随从人员把所有的地方都占满了。这两位如今化装成朗尚的克里斯托弗和米歇尔的王桥修女,被指点到大修道院的教堂去,那里中殿冰冷的石头地面上有数百名国王的扈从、跟班和其他仆役下榻过夜。然而,负责的指挥官告诉她们,那里已经没有地方,她们只能像地位低下的所有人一样,在田野里露宿了。

北十字甬道是救治伤员的医院。在她俩向外走的时候,凯瑞丝停下脚步看一名外科医生给一个呻吟的士兵缝合面颊上的一道深口。那位外科医生动作麻利又熟练,他做完之后,凯瑞丝佩服地说:“你做得棒极了。”

“谢谢你。”他说。他瞥了她一眼,又补充说:“你怎么懂这一行,小伙子?”

她之所以懂得,是因为她曾看过理发师马修做外科手术,但她必须马上编个故事,于是她便说:“在朗尚,我父亲给老爷做外科医生。”

“现在你和你的老爷在一起吗?”

“他被英军俘虏了,夫人打发我和我兄弟去谈他赎金的事。”

“嗯。你最好还是直接到伦敦去吧。就算他现在没到那里,不久就会的。不过,既然你来到这里,可以帮帮我,借此弄到一张床过夜。”

“乐于从命。”

“你见过你父亲用温酒洗伤口吗?”

凯瑞丝就是在睡梦中也会洗伤口。没过多久,她和梅尔就干起了她们拿手的活计:看护病人。大多数伤号都是前一天在索姆河上一处渡口的战斗中受的伤。受伤的贵族已经得到优先救治,此时那位外科医生在围着普通士兵忙碌了。他已经手不停歇地工作了好几个小时。漫长的夏日傍晚只剩下了夕阳的微光,蜡烛被拿来了。最后,所有的断骨已经接好,重伤的已经截肢,伤口也已缝合;那位外科医生马丁·希鲁尔让,带她俩去食堂吃晚餐。

他们受到了和国王的随从一样的款待,吃的是洋葱炖羊肉。她们已经有一星期没尝到肉的滋味了。她们甚至还喝到了美味的红葡萄酒。梅尔津津有味地喝着。凯瑞丝很高兴她们有机会补充体力,但仍为追上英军一事忧心忡忡。

一名和她们同桌的骑士说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就在隔壁,修道院的食堂里,有四位国王和两位大主教在吃晚餐?”他掰着指头数出他们的名字:“法兰西、波希米亚、罗马和马略卡的国王,以及鲁昂和桑斯的大主教。”

凯瑞丝决定去看上一看。她从一扇像是通向厨房的门走了出去。她看见仆人们端着盛得满满的大浅盘进入了另一个房间,便从门缝中偷觑。

围坐在桌旁的显然都是上流人物——桌上摆满了烤鹅、大块的牛排和羊排,丰盛的布丁,堆得高高的蜜饯水果。坐在首席的大概是腓力国王,五十三岁,金黄色胡须中夹杂着一些灰色的杂毛。他身边是一个长得像他的青年,正在讲话。“英格兰人不是贵族,”他说,面孔气得绯红,“他们就像窃贼,夜里偷盗,完事就跑掉。”

马丁出现在凯瑞丝的背后,在她耳畔咕哝说:“那就是我的主子——查理,阿朗松伯爵,国王的弟弟。”

一个新的声音说:“我不同意。”凯瑞丝马上看出来,说话的人是瞎子,就得出结论:他准是波希米亚国王约翰。“英军不可能跑得很久。他们缺少食物,而且疲惫不堪。”

查理说:“爱德华想和已经从佛兰德入侵法国东北部的盎格鲁-佛兰芒军队会师。”

约翰摇起了头。“我们今天听说,英军已经撤退了。我认为爱德华不得不站住脚作战。而且,从他的角度来说,速战速决才好。因为随着时日的推移,他的队伍士气只会越来越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