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第3/8页)

她父亲插嘴了。“让她去吧,”他对彼得拉妮拉说,“我已经跟她说了,她这次可以试一试。”

矗立在一座山顶上的夏陵城堡也是郡守的住所。山脚下竖着绞刑架。每逢有绞刑时,囚犯就从城堡用车押到下边,在教堂前绞死。

竖绞架的广场也是集市所在地。夏陵集市就设在这里,在公会大厅和叫作羊毛交易所的大型木头建筑之间。主教的官邸和许多小旅馆也在广场周围。

今年由于王桥的麻烦,这里的摊位多于以往,集市一直伸展到市场之外的街道上。埃德蒙用十辆车运来了四十袋羊毛,如果需要,在本周之内还可以从王桥多运来一些。

让凯瑞丝堵心的是,没有需要了。他在第一天卖掉了十袋,然后直到集市结束都再没成交,他只好把价格压到低于进价才又卖出去十袋。她记忆中从来没见他情绪这么低落过。

她把她那四匹暗红色的绒布放到了他的摊位上,整整一个星期,她一码一码地卖掉了四匹中的三匹。“瞧瞧这样的生意吧,”她在集市的最后一天对她父亲说,“以前,你有一袋卖不出去的羊毛和四先令。现在,你有了三十六先令和一匹布。”

但她的快活只是为了他好。她其实深深地感到沮丧。她曾经大胆地吹嘘过她能够卖掉布匹。结果不是全盘失败,但也算不上胜利。要是她无法以高出成本的价格卖出布去,那她就没有解决掉问题。她该怎么办呢?她离开摊位去调查其他的布贩。

最好的绒布一如既往来自意大利。凯瑞丝在洛罗·菲奥伦蒂诺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像洛罗这样的布商不是羊毛的买主,虽说他们常常与买羊毛的人密切合作。凯瑞丝知道,洛罗把在英国收到的货款交给博纳文图拉,让他用来付给英国商人买生羊毛。之后,等羊毛运到佛罗伦萨,博纳文图拉家族就卖掉羊毛,用进款还给洛罗一家。这样一来,他们就都避开了运输金银币穿过欧洲的风险。

洛罗的摊位上只有两卷布,但颜色却比任何本地产品鲜亮得多。“你就带来这么些吗?”凯瑞丝问他。

“当然不止啦,其余的我都卖掉喽。”

她吃了一惊。“别的人可都赶上了坏集市。”

他耸了耸肩。“最好的布总是卖得出。”

凯瑞丝的头脑里形成了一个主意。“这猩红色的卖多少钱?”

“每码只卖七先令,女士。”

这可是坯布价格的七倍。“可谁能买得起呢?”

“主教买了我的许多红色的,菲莉帕夫人买了些蓝的和绿的,镇上酿酒师和面包师的几个女儿,一些四周村子里的老爷和太太们……即使在艰难时期,还是有人有钱。这块银红色的穿在你身上漂亮极了。”他麻利地从那捆里打开一块,披到凯瑞丝的肩上。“神了。看看大家已经在怎么打量你了吧。”

她莞尔一笑。“我看出来你为什么卖掉这么多了。”她把那块布拿在手里。织得很紧密。她已经有了一件她母亲传下来的猩红色的意大利货了。那是她最喜欢的裙袍。“你们用什么染料染成这种红色的?”

“萱草,和大家一样的。”

“可是怎么会这么鲜亮呢?”

“这没什么秘密。他们用明矾。可以使色彩亮丽还能融进布里,所以不会退色。一件这种颜色的斗篷,穿在你身上,会妙不可言的,永远都让你高兴。”

“明矾,”她重复了一句,“英国染匠为什么不用呢?”

“那东西很贵。从土耳其进口的。这种奢侈品仅供特殊的女性使用。”

“蓝色的呢?”

“像你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绿的,但她没有纠正他。“这颜色可够深的。”

“英国染匠用菘蓝,可我们从孟加拉进口靛青。摩尔商人把那染料从印度带到埃及,然后我们的意大利商人在亚历山大港买下。”他满脸笑容,“想想一路行程有多远吧——为你出众的美貌锦上添花。”

“是啊,”凯瑞丝说,“好好想想这件事吧。”

染匠彼得在河边的作坊是和埃德蒙的住所一样大的房子,不过是用石头造的,而且没装内壁和地板——只是个外壳。两口大铁锅架在大火上。每口锅旁都有一个升降架,就像梅尔辛用在建筑工程上的那种。在这里的是用来抬起大袋的羊毛或绒布,再降到染缸里面。地面上总是湿漉漉的,空气中是浓浓的蒸气。学徒们却赤着脚干活,因为屋里的热气,都只穿内衣,他们个个汗流满面,头发上水淋淋的。有一股辣味直冲凯瑞丝的喉咙根。

她把她没卖出的布给彼得看。“我想要意大利绒布那种亮丽的猩红色,”她说,“那种最好卖。”

彼得是个忧郁的人,总是一副受伤害的样子,你对他说什么都没用。这时他闷闷不乐地点点头,仿佛承认了一次合理的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