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衣冠南渡——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第3/28页)

新政权建立后,国家政务基本由王导主持,军事方面则主要仰仗王敦。王氏子弟在朝中做大官的比比皆是,王家势力大到不行,当时就流行一句俗语,叫“王与马,共天下”。

天下从来只能属于天子的,怎么能允许别人和自己共同享有呢?王导还好,性情温和,宽宏大度,博量雅致,举止得体,但是王敦就不同了。

王敦在年轻时,曾和王导一起到石崇的金谷园做客。作为主人,一定要给客人劝酒。但是石崇众不同,他命婢女向客人劝酒,客人要是不喝,就立刻把这名婢女杀死。

王导酒量不行,但是怕婢女无故被杀,就强撑着喝很多。王敦呢,酒量很好,却故意不喝。石崇就把劝酒的婢女杀了一个又一个,一连杀了三名,王敦都面不改色,坚决不喝。王导心肠软,着急地说:“你快喝啊!不行我帮你喝吧!”王敦却说:“他杀自己家人,管咱们什么事?”

二人脾性,于此可见一般。

王敦手握重兵,驻扎在荆州,嚣张跋扈,气焰熏天。他老觉得东晋天下是自己和王导闯出来的,所以根本不把司马睿放在眼里。司马睿当然感受到了威胁。他还不至于懦弱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于是,他开始重用刁协、刘隗,来制约王氏兄弟。

刁协是渤海饶安(今山东广饶)人,博闻强记,熟悉各种制度礼仪,生性强悍,喜欢和人顶牛较劲,但是志在匡世救民,办事干练。刘隗是彭城(江苏徐州)人,善于揣摩人的心思,精于刑名。这两人属于典型的儒法结合之士,专抓人细节过失,以苛责著称,和王导宽宏无为的道家主张,截然不同。

比如,庐江太守梁龛的妻子死了,按制,也得守丧,守丧期间当然要很苦情才行。但那么久不让唱歌喝酒,庐江太守实在憋得辛苦,终于,梁龛怀着无限喜悦等到解放。但他神经大条了一下,在丧期结束的前一天,请客饮酒看歌舞表演。要是一般人,对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守丧已经接近圆满了,最后一天而已。但是刘隗就坚决不放过,他引《春秋》证明,这件事严重违礼,要给梁龛罢官削侯处分,结果司马睿就给准奏了!

东阁祭酒严含,在叔父丧期嫁女,也有点违背礼制。大家族中,长辈那么多,保不齐什么时候去世一个,难道这下一辈儿孙就不能结婚了?所以,当时人们对这种事都不较真,别太过分就行。毕竟守丧重要,传宗接代也很重要,但刘隗可不管这些,上表弹劾!

元兴年间,丞相府杀都运令淳于伯的时候,血溅到柱子上两丈多高又流下来。按说这也正常,是个物理现象,完全符合物理规律。但刘隗就认定不寻常,这是冤案,要求罢免相关人员的官职,搞得丞相王导都上书引咎辞职。

司马睿当然没有罢免王导的职务,但是由此可见,刘隗等人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做事方法。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这种揪辫子、抓细节、过分苛责的做法,必然搞得人心惶惶。

他们不仅这样对待一般朝臣和王导,最后还动到了王敦头上。

刘隗认为王敦权势过大,终不可制,应该早做防范——这说法倒也没错。但是所谓的政治智慧,就是你不仅要能发现问题,更重要的是要有高明的手段处理问题。

他们是怎么办的呢?刘隗劝司马睿派出心腹,驻守在王敦旁边以便监视,司马睿也还真就听从了。他就以北伐为名义,任戴渊为征西将军,镇守合肥;刘隗为镇北将军,镇守淮阴;叔叔谯王司马承驻守长沙,以牵制王敦。

这些手段太过拙劣,当然瞒不过王敦。王敦大怒,但是一时间,却也不敢有大的动作。原因是此刻还有一员大将手握重兵——祖逖,他颇为忌惮。只要祖逖活着,他就不敢冒险抗衡朝廷。

可惜老天不长眼,偏偏在这紧要关头,祖逖撒手人寰。321年,祖逖没能完成北伐大业,带着深深的遗憾,病死于河南雍丘,享年56岁。当地百姓大为悲痛,就像死了亲人一样。

《晋书》将祖逖与刘琨同列一传,并且都给了他们很高的评语。所谓国乱显忠良,他们就是活脱脱的标本。二人征战北方,在敌人肆虐之地,始终抗争,坚决不屈服,赢得千古令名。他们的所作所为,也真不愧少年时的一番承诺:

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

羝羊触藩

祖逖一死,东晋朝野再也没有大将军王敦的对手了,王敦早已等得不耐烦,他立刻积极备战。

他的性格倒也不失豪爽,既然打算跟朝廷对着干,就挑明了拉拢人才。他开始把中央有名望的士人,都软硬兼施延聘到自己幕府中,比如大名士羊曼、谢鲲,比如大名士、大诗人、大学者、大易学家、风水学的祖师——郭璞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