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马革裹尸自其始(第6/7页)

比起历次出征之前的志在必得,眼光出众的马援,这次却早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在出发之前,他对好友杜暗坦言了自己的担忧:“这次跟随我征战的有好多权贵子弟,如果他们处处掣肘,南征一战恐怕就难打了!”事情果然再次被他言中了,以一种极其悲伤的方式。

比起马援历次出征的局面,五溪之战,貌似是最容易打的。论艰难困苦,远不如当初南征交趾,论对手的彪悍程度,也不如匈奴与羌族,但这又是最难打的,因为这次配属马援作战的,都是贵族勋贵的子弟,大多不是他的亲信部将,打起仗来自然上下政令难调,果然这场战争一开始就蒙上了阴影。大军到达湖北的时候,为了走哪一条路进入五溪的问题,马援和中郎将耿舒发生了冲突,作为一名军中的晚辈和下属,耿舒仗着自己功臣子弟的身份,竟然当众和马援大吵大闹,结果大军在吵闹中寸步难行,不得不上报刘秀裁决。最后虽然刘秀表态支持马援,但这场战争的最大困难也凸显出来,马援这次统帅的,是一支根本不听命于自己的军队,还有一群骄横跋扈的贵族子弟们,连选择哪一路进兵这种小事,都遭到这群少壮派军官的抵制,又怎能保证他们可以在战斗中令行禁止,奋勇冲杀呢?

饶是如此,马援还是迎难而上了,就像他当年在陇西带兵一样,他所做的依然是以身作则。军队打仗,他冲在最前面,和敌人相持,他经常不顾危险,亲临第一线侦查敌情,至于饮食起居也极其简朴,当兵的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其爱兵如子的做派,很快赢得了上下将士们的心,全军上下一心,接连击败五溪蛮兵,大军推进到五溪蛮族的巢穴——壶头山地区,就在战争即将再次以胜利而结束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马援病倒了。

马援这个病,按照现在医学的说法就是风湿,病根在他当年征讨交趾的时候就落下了。凯旋之后的这几年,他一直没有得到休息,等到南征五溪的时候,又遭遇南方酷暑天气,以至于迅速复发了,经历过战场上多次生死时刻的他,这次身体再也难以支撑了,他就像一个燃烧殆尽的火把一样无情的熄灭下去。公元49年三月,一代名将马援,在平五溪战争即将取得最后胜利之前,溘然病逝于军中,当年“马革裹尸”的豪言,竟然因此一语成谶。

但马援至死没有想到的是,他征战一生,为国捐躯的结局,不但没有为他赢得尊重与荣宠,相反,使他在他死后陷入到一场风波中。

马援在五溪战场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可以感动4万汉军将士,却感动不了小人——比如耿舒之流。

耿舒很有来头,他是东汉开国名将峙侯耿翕的弟弟,说起来,耿家和马援是颇有渊源的。马援当年在三辅屯垦的时候,做的就是耿翕的副将,两人之间配合得也非常不错,这个耿翕也是东汉开国名将里非常有名的一个,在刘秀争天下的关键时期,正是他带兵平定山东,鼎定了当时的天下大局。在整个东汉开国战争中,耿翕共夺取州郡46个,城池300多个,是云台二十八将中战功最卓著的,刘秀曾称赞他为“韩信第二”。但哥哥英雄,弟弟耿舒却是混蛋,马援病倒之后,耿舒就写信给哥哥“打小报告”,污蔑马援用兵不利,说马援临阵畏敌,指挥不利,导致前线战局陷入困顿。不明真相的耿翕立刻将此事奏报给汉光武帝刘秀,开国第一名将的话,刘秀自然是相信的,立刻派自己的女婿——中郎将梁松去责备马援,并命令他收缴马援的指挥权,当梁松赶到前线的时候,马援已经病逝于军中了。

这个来责备马援的梁松,其实也是个和马援颇有渊源的人。他的父亲梁统是马援的好友,论起来,他该管马援叫一声“世伯”,但对这个“马世伯”,梁松嫉恨很久。马援得罪他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梁松平日里以嚣张跋扈著称,并且时常带着马援的侄儿马严四处瞎搞,马援得知后,给侄儿写信,将他狠狠地骂了一顿。此事被刘秀得知后,把梁松叫来狠狠地训了一顿,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此外马援为人慷慨豪爽,是百分百的硬汉性格,梁松凭借着其刘秀女婿的身份,平时目中无人,马援却不吃他这一套。有一次马援和梁松见面,梁松向他行礼,马援却泰然处之,别人问为什么,马援说:“我和他的父亲是好友,现在如果和他行平辈礼,这不是乱了纲常辈分吗?”就为这一句话,梁松彻底恨上了马援,“世伯”的关系也不顾了。此时虽然马援已死,梁松却连死人也不放过,串通了耿舒等人联名诬陷,硬说马援贪污受贿,并说他趁着南征的机会,曾经搜刮了一车珠宝回来,这一状告得相当狠,光武帝刘秀对马援很是欣赏,而且他为人以宽厚著称,却有一件事情不能容忍——贪污。果然事情上奏后,刘秀勃然大怒,当场下令收回了马援的侯爵位。结果,马援的遗体被运送回洛阳后,家人竟不敢公开安葬,只能草草找了一块坟地掩埋。丧礼上,马援平时的好友纷纷躲风头,大多不敢来吊唁。刘秀还不罢休,竟然将马援的妻儿子侄们用草索捆了,押到宫里来问罪,当着众大臣的面,将梁松的奏折摔给他们全家—— 一代名将马革裹尸,竟遭如此折辱,诚为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