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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洪武十二年九月間的事,到得第二年正月,原曾參與密謀的御史中丞涂節,看風聲越來越緊,內心害怕,因而上書告密。太祖震怒,交廷臣公議,胡惟庸不用說,當然是死罪,但又有人說:涂節本來是胡惟庸的心腹,見事不成,方始反變,不可不誅。於是涂節及胡惟庸的另一心腹御史大夫陳寧,一併正法。
其時足利義滿,已派了一個法名如瑤的和尚,帶領士兵四百餘人詐稱入貢,由林賢陪同,到達寧波。貢品中有好些特大號的蠟燭,其實內藏火藥刀劍,以備助胡惟庸起事之用。及至到達,胡惟庸已經敗事,而進貢並無日皇的表文,只有足利義滿以「征夷大將軍」的身份,致明朝左丞相胡惟庸的一封書信。太祖以其不合禮節,拒不受貢,原船遣返,胡惟庸勾結外國的陰謀,竟未洩漏。
不意胡惟庸的案子,情節不斷擴大,至洪武十八年,竟牽連到開國元勛中文臣第一的李善長。此人之於太祖,就像趙普之於宋太祖。洪武三年大封功臣,封公者只有六個人,李善長第一,封韓國公,制敕中比之為蕭何;其次才是魏國公徐達。
李善長又是太祖的兒女親家,李善長的獨子李祺尚太祖長女臨安公主。臨安公主很賢惠,恪守子婦之道,李善長位極人臣,富貴雙全,可惜害在他的胞弟李存義手裏。
李存義的兒子李佑是胡惟庸的姪女婿,既是定遠同鄉,又是姻親,所以成為胡惟庸的心腹。洪武十八年有人密告李存義為胡惟庸一黨,太祖認為一黨不一定同謀,他不相信李家的人會造反,所以看在臨安公主及兒女親家李善長的分上,免了李存義的死,安置在江蘇崇明島。
不過太祖的疑心越來越重,所以案子還是牽連不斷,到得洪武二十三年五月,終於又掀起萬丈波瀾。事起於有個叫丁斌的人,是李善長的親戚,因罪應該充軍,李善長代為求情,太祖不許,而李善長求之不已,太祖疑心其中別有原因,命將丁斌交錦衣衛審問。一頓拷打,丁斌供出,他原在胡惟庸家管事,有時為李存義與胡惟庸傳話,頗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謀議。於是將李存義自崇明島逮捕回京,他的兒子,胡惟庸的姪女婿李佑自然亦到案了。
這一審真相大白,最初是李存義受胡惟庸之託,去勸李善長謀反。李善長大吃一驚,疾言厲色地叱斥:「你在說甚麼?!你想滅九族?」
胡惟庸碰了釘子不死心,過了些日子,託李善長的一個總角之交楊文裕再去做說客,許以事成之後,割淮西之地封李善長為王。據楊文裕回報,李善長雖拿他罵了一頓,但看樣子他對封「淮西王」這一點頗為心動。
於是胡惟庸親自去拜訪李善長,試探之下,果如楊文裕所言。因此,過了些日子,胡惟庸便又指使李存義再去剴切相勸。
這一回李善長嘆了口氣說:「我今年七十七,去日無多。等我死了,隨便你們怎麼去搞吧!」
這已有縱容的意思,更糟的是還有包庇的實據。兩年以前,開平王常遇春的妻弟,涼國公藍玉,奉命出塞,在捕魚兒海地方,抓到了一個以前為胡惟庸充任勾結元朝後裔的密使封績。報告到京,李善長將這件事隱匿不奏。太祖命錦衣衛逮捕封績,果有其事。這時御史臺墻倒眾人推,交章嚴劾。李善長被捕審實,覆奏一上,太祖以李善長開國元勛,知道逆謀而不舉發,狐疑觀望,心懷兩端,大逆不道。全家包括妻、女、弟、姪,共七十餘口,連七十七歲的李善長,盡皆處決。唯一活命的是駙馬都尉李祺,連同臨安公主一起遷到淮西安置。
為這件案子,太祖寒心極了,也傷心極了,對胡惟庸、李善長,他覺得自己相待之厚,至矣盡矣,而居然想奪他二十五歲起兵血戰經營,打了十五年才打下來的天下,人心可怕,一至於此!因此也就起了一個甚麼人都不能相信的想法。窮追大索,決意除惡務盡,先後族誅的人數達三萬人之多,株連所及,除封侯的七家勛臣以外,連皇八子朱梓亦在其中。
朱梓於洪武三年封潭王,十八年就藩長沙,英敏好學,敬禮儒臣,實在是個賢王。只以王妃之父都督於顯、長兄寧夏指揮於琥,同為胡惟庸黨羽而被誅,潭王內心不安,太祖特為遣派使者去慰勸,但不應有召見之諭。潭王大懼,在長沙的王宮放起一把火,與王妃雙雙自焚而死。有人說:虎毒不食子,太祖即令秉性嚴厲,而潭王並無參與胡惟庸謀反的實據,太祖召見,絕無殺子之理,所以潭王之「畏罪自盡」,一定別有原因。
這原因是甚麼?傳說:潭王生母達定妃,原是陳友諒的「妃子」。
元末群雄並起,太祖的第一勁敵便是國號為「漢」、年號為「大義」、自立為「皇帝」的陳友諒。他在全盛時,盡有江西、湖廣之地。太祖設計,一敗之於江寧龍灣,再敗之於安慶慈湖,陳友諒棄江州,走武昌,造樓船數百艘,大舉東下。哪知鄱陽湖大戰,得風勢之助,太祖火攻大捷,陳友諒艨艟巨艦,盡付東風東流,就此一蹶不振。太祖扼守湖口,陳友諒被困突圍,中流矢而死,子女玉帛盡歸太祖。達定妃正有孕在身,歸太祖後,生子便是皇八子潭王朱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