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6/7页)

「喔,不知為甚麼人所誣?」

「這,就請皇上不再查問吧。」

「五叔不說,我大概也知道。」皇帝轉臉說道,「袁彬,你去傳旨,今天晚上就把王概放出來。」

「是。」

「還有,明天一早你到內閣傳旨:派王概當大理寺正卿。」

「是!」

等袁彬一走,襄王向皇帝道謝。皇帝亦就正好向他查訪地方官的賢愚,命近侍裴當拿筆記了下來,送到內閣,作為用人的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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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七八天,每天都由皇帝陪著,或者便殿閒話,或者遊覽西山,或者佛寺瞻禮,榮寵太過,使得襄王有盛滿之懼;出警入蹕,勞師動眾,亦使他大感不安,決定早日辭朝。意料中皇帝會堅留他在京過年,需要另有個人為他自側面向皇帝進言,方能如願。

這個人,最妙莫如袁彬。果然,兩辭兩留以後,袁彬勸皇帝說,「請皇上准襄王回去吧!襄王想念他的孫子,快要成病了,真的得了病,除非把他的孫子抱來給他看,不然再好的仙丹靈藥都不管用。」

「喔,原來襄王還有這麼一塊心病!那就由你送他回去吧!」

接著,下了三道詔書,第一道是添設襄王府護衛;第二道是命工部在襄陽擇一塊牛眠吉地,為襄王營造生壙;第三道詔書是准襄王於歲時佳節,與諸子出城遊獵──這更是異數,因為太祖當年怕諸王密謀奪取皇太孫允炆的天下,所以定下極嚴厲的限制,如兩王不相見、不准出城等等。及至成祖奪了胞姪的帝位,得自親身經驗的教訓,防範更為嚴密,出城遊獵,尤所不許,因為可借遊獵為名,練兵起事。皇帝如今特下這一道詔書,即所以表示對襄王推心置腹,毫無猜疑。

啟程以前,少不得便殿賜宴餞行,動身之日,皇帝親自送出午門。握手垂淚,都不忍分別,一再相囑「保重」。及至分手,襄王復又屢屢回顧,皇帝便問:「五叔是不是還有話說?」

「是!」襄王伏地說道,「萬方望治如饑渴,伏願皇上厚恤民力,輕徭薄賦,刑戮亦不宜過嚴。」

皇帝避至側面,拱手答道:「敬受教。」

※※※

轉眼過了年,皇帝問起優禮襄王的那三道詔書的奉行情形。准襄王與諸子出城游獵,只須由吏部辦文書通知地方大吏,其事甚簡,早已辦訖。為襄王營生壙,亦已由工部派遣司官,帶領「風水先生」馳驛前往辦理。惟有添設襄王府護衛一事,尚無動靜。

此事歸兵部主辦,而兵部尚書陳汝言是石亨的黨羽,皇帝對他不大信任,因而召見錦衣衛指揮僉事逯杲,密令偵查。

這逯杲原是門達的心腹,為人強悍陰鷙,復辟以後,大治「奸黨」──景泰帝的心腹太監,逯杲很建了些功勞,因此官符如火,由一名校尉,一路扶搖直上,當到指揮僉事,官位僅下門達一等,而權勢已高過門達。

奉旨以後,逯杲第二天便進宮覆命。原來兵部打算為襄王的護衛,添設一個千戶所,也就是添設護衛一千二百人。由於護衛餉厚事閒,所以都希望能被挑中,這就需要走門路了。尤其襄王深受皇帝尊禮,一句話可以將打入詔獄的重犯,一變而為大理寺正卿,能到他那裏當差,只要謹慎無過,一定升官,所以京衛中的千戶,活動這個差使的,大有人在。

於是陳汝言亦就奇貨可居了,先有人出銀一千兩,陳汝言答應了;但另有人出一千五百兩,出一千兩的立即落空;然後又有人出二千三百兩,又壓倒了出一千五百兩的。這樣價碼一變再變,人選亦就一改再改。如今已有人出到三千五百兩,而陳汝言還在待價而沽。

皇帝震怒,召見李賢,面諭徹查。此時的三閣臣,李賢居首;其次是正統十三年的會元彭時;又次是正統七年的翰林呂原,李賢通達,彭時謹密,呂原持重,三人合作無間,早都覺得陳汝言應該斥退,但憚於石亨的勢力,不敢輕發,如今自然是個大好機會。

三人密議定策發動言官檢舉,陳汝言招權納賄、肆無忌憚,所以贓私累累皆有實據。這一下自然被逮下獄,同時抄家。

錦衣衛指揮劉敬將籍沒清冊親呈御前,皇帝略略翻了一下,遂即交代:「把抄來的金銀財寶,都陳列在文華殿外面。」

劉敬不知皇帝是何用意,只這樣回奏:「銀子有十四萬兩,只怕擺不下。」

「那銀子就不擺。」皇帝又說,「等擺好了,我叫大家來看。」

這一擺,擺了兩天才擺妥當。第三天上午,皇帝命司禮監宣諭,召集文武大臣在文華殿候旨。

文武大臣一到文華殿,無不相顧詫異,大內怎麼出現了廟會?及至細細看去,又都有目迷五色之感。皇帝為讓大家看個夠,一直到近午時分,方始出殿升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