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长安迷雾 第五章告别豫章和途中遇险(第2/8页)

婴齐叹了一声,没想到你在外面这几个月,也跟我拘礼了。都是我的错,我说过的,你该待在谷里,外面真的不好。

董扶疏道,婴君也后悔了么?我知道,你的那位妸君真的很漂亮。我也知道,她……她另有了心上人了。

婴齐诧异道,你见过她么?

是的,我见过。董扶疏道,如果不是她,我恐怕就已经活不到见你了。

婴齐大为惊讶。董扶疏道,当时我被输送到暴室,每天有数不清的衣服要洗。这倒还罢了,有些狱卒还老来调戏我,我痛苦不堪,每天想着一死了之,只是盼见君一面。幸亏后来妸君和她的心上人来看我,把我转输到作室,让几个老年女徒天天陪伴我,这才好多了。董扶疏说着,眼睫上挂着泪珠。

婴齐趋前几步,抓着她的袖子,道,扶疏,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绝不再让你受苦。

董扶疏破涕为笑,她抬袖擦了擦眼泪,谢谢婴君。其实的确,你虽然没有她的心上人那么美,可是我看你比任何人都顺眼。

婴齐觉得脸上有点发烧,不说这些了,现在我去见府君,今天你就可以搬到我家去。你和戴牛两个都跟我回去。

召广国很爽快地答应了婴齐的请求,以十万钱的价格将董扶疏和戴牛卖给了婴齐。这笔钱实际上是邴吉和桑弘羊的馈赠,大部分是送给他当路费

的。如果不去这场长安,要一下子筹出十万钱,完全不可能。好在他再次去长安,可以变卖部分家产,想来也足够沿途的路费了。

不几日,御史寺的辟除文书果然送达了,要求婴齐办完事立即出发,并下令郡守派出掾吏催促婴齐上道。婴齐每天收拾东西,还有些邻里长老来请去喝酒,以为饯行。婴齐心情很复杂,当时他倒霉的时候,这些邻里大都幸灾乐祸,现在见他发迹,嘴脸又不同了。婴齐对这些邻里只是虚与委蛇,但家乡毕竟是家乡,住了许多年,真要离开,免不了有一些伤感,他的父母和叔婶等家族的人都葬在这个城邑,老宅中也留下了亲人们一生的欢声笑语。他行走在里巷的道上,仰首一排排屋檐,想到这一次也许要彻底离开家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终身不再回来,眼睛又湿润了。他又想起上次离开家乡,那时是和沈武一起,一大堆人热闹非凡,心情是灿烂愉悦的。可是这次自己成了主角,孤零零的前途未卜,心中怎么能不觉得凄凉。

他不准备带多少行李,只有戴牛和董扶疏二人。他藏好券契,对他们说,到了长安,我就把这券契烧掉,你们就是自由人了,可以重新到县廷登记为平民。现在我暂时还不能烧掉,否则你们一路上不方便。

这两个人一致说,不想当平民,宁愿一辈子跟着婴齐。婴齐看他们的表情,想他们也许仍然不适应外面的生活,甘愿为奴仆,反而有个依靠。他想想自己本也不是个坚毅的人,当初和沈武一块去长安心情愉悦,大概就是因为有个依靠吧。但是,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自己反而要照顾他们,而且要成为桑弘羊的女婿,那是绝对不能表现得有一丝畏懦的。

临走前,婴齐接到了王廖的邀请,他不想去王廖住的南浦里。那曾是他日日去的地方,而现在却感到刺痛。虽然他偶尔会骄傲地想,我还有更好的去处,桑弘羊大夫也对我青睐有加。可是真正让他再去南浦里,他仍旧有些尴尬。他毕竟是个百石小吏,对县令的面子不好回驳。何况他当初在狱中的时候,王廖曾经来看他。他的勾践剑也需要还给王廖,以前一直没有机会理会这些琐事,现在必须全部做个了结了。

王廖的大堂景况如旧,那柄百炼钢剑仍然悬在屋角的兰锜上。当年他和妸君就在这里赏剑,情境历历在目。王廖对他表示了恭贺之后,坚决不肯将勾践剑收回。他恳切地说,婴君,宝剑赠烈士,君才兼文武,此去长安,或者用得上它。放在我这里,真是糟蹋了。

这柄剑起码价值千金,婴齐怎么肯要,两人一直互相推托,直到妸君突然从堂后出现,才结束了他们这个局面。

婴齐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心里一震,只听她说,婴君,家兄当初将此剑给你,君也接受得比较爽快,怎么今天如此做妇人状。

婴齐垂目道,当初和现在情况不同。

妸君道,一直以为婴君心胸宽广,原来不过如此。

婴齐微微不悦,道,齐也算是一大丈夫,却被妇人抛弃,本就不足以自存,心胸宽广与否,又何必计虑。

妸君默然,脸色比帷帐还白,原本丰满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在强忍住什么,眼眶里波光粼粼,像要溢出堤岸。婴齐看了看她,又有些过意不去,道,我说话不慎,得罪了,过去的事本不足提,万请见谅。也谢谢你对董君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