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三十三(第2/14页)

复李申夫方伯 同治九年闰十月初九日

客岁台从返蜀后久疏音问,驰系正深。十月杪济宁途次接到惠函。具谂履祉增绥,萱闱养志,理缥缃之旧业,敦孝友之家风,至以为慰。

五言古诗一篇,感述往事,真挚沉厚,令人低徊欲绝,而淋漓激壮,亦有无限余音动于弦外,唯奖饰过当,非所敢承耳!

阁下襟怀旷远,迥非时流所及。虽一旦以蜚语去官,还居寒素,乃能摆脱尘鞅,泊然物外,携少长以承欢,要亲懿而话旧,架多古籍,桁少新衣。谢氏诗篇,互入诸昆之梦;王家至乐,惧为儿辈所知。张圃翁《聪顺斋语》、《恒产琐言》,备极乡居乐趣,乃居人生最泰之境。君处仕途艰蹇之余,若长能恬然自足,无求于世,则亦归田中之一奇也。令弟及哲嗣辈联翩鹊起,著誉黉宫,而不急于应举业,廉贾挟资而不入市求赢,此又德门余庆方长之一验也。

仆视事畿甸,一载有余,上年麦收、秋收均被旱灾,本年麦收复为亢旱所厄,粒米无获,秋稼差强人意。其永定河工、保定练军所规以自效者曾无寸效可指,用是郁郁寡欢。内人两目失明,眷累亦多疾痛。国藩衰颓日甚,二月之杪,右目无故丧明。四月中旬又得眩晕之症,头若坠渊,足若升天,床震室转,殊不自持,先后请假两月。假期内遽有津民杀毙洋官之事。六月初旬奉旨力疾抵津查讯此案,办理既多棘手,措施未尽合宜,内疚神明,外惭清议。敝处六月二十三日一疏庇护天主教,本乖正理,而发抄时内阁又删去疏中“五疑”一层,物论沸腾,至使人不忍闻。八月二十八日曾陈一密片,稍救前疏之失。刻下全案已结,鄙人旋奉重莅江南之旨。陈情未允,因于九月下旬入京陛见,十月十四日出都,由陆路径赴济宁,买舟南下。敝眷亦适自天津、临清水路到济同行,本月中旬以后当即可抵金陵。以一目盲废而再莅剧任,以时论所弃而久居穹官,皆鄙人素性所不然者。今且顽钝若此,寤寐惭沮,只足以为知己辱耳。

浙江运司养廉,于例未曾到任者本难支领,特浙中杨石泉中丞系敝同邑旧识,卢五峰方伯系保定同寅,便中当函达两处,嘱其设法通融办理。其能否如志,则未敢必,俟有复书再奉达也。

裴樾岑观察已在李相营中办理营务,九月中旬在天津曾见一次。其人朴勤精练,诚如来示所称。其见困于宦途,亦世态之常,无足怪者。

萧廉甫在敝幕年余,老成练达,心地笃厚,已为奏补天津县令,奉旨允准。以甲科而改捐班,可免试用沉滞之虞。知注附及。

复李中堂 同治九年十二月初二日

十一月六日接闰月二十一惠书,敬悉壹是。忽忽又近一月,裁答稍稽。比想瀛眷安抵析津,诸凡康吉,至以为颂。

国藩闰月二十日始达金陵,二十二日接篆视事,暂住盐巡道署。事务丛集,官场多故。顷雨生扶榇已过此间;友山已过此,即赴新任;子青亦即日南渡履新。筱轩、省三各丁内艰,先后归葬。省局变徙,兹殆少定矣。

鄙人冬月初复发眩晕,亦少痊矣。孱躯暮齿,每日见客七八次后便觉日短事繁,即寻常文牍,草草应付,都不自惬,其大者更未暇一为营度。雨生哀毁逾恒,明助之说偶与一提,殊未许可。现有喉痛、肝疾,即以病深相谢;暗帮之说未便商及,且俟将来寄函浼之。筱轩亦哀毁动人,前此往吊细谈,似尚可强出助我,或百日后,或葬事完毕,再当奏起从戎。琴轩、仲良与令弟季荃俱来此间,枉见存问,似皆足有为于世者,惜匆匆即已别去。筱岚北游相助一节,尚未与之谈及。昨日堂期相晤,渠携尊函见示,且请交卸,以便新正赴津,不知果急欲赴执友之招耶?抑见省三开缺而预避嫌疑耶?南洋如有要务,前征掌故,后等远谋,尚无出其右者。以渠与尊处金石至交,行止当听渠自主耳。

承示驭夷之法以羁縻为上,诚为至理名言。自宋以来,君子好痛诋和局而轻言战争,至今清议未改此态。有识者虽知战不可恃,然不敢壹意主和,盖恐群情懈弛,无复隐图自强之志。鄙人今岁所以大蒙讥诟而在己亦悔恨者,此也。

顷令彤云赴沪,试办轮舟操练事宜,事属创始,竟不知演习几何年,更易几何人,始能稍有端绪。至沿江择险密筑炮台,选内地聪颖子弟涉洋学习,亦拟次第举行。陈荔秋与容式甫近议条款,所拟子弟出洋学习为时过久,需费亦巨,兹抄寄一览。阁下高掌远蹠,才大思精,祈酌核可否,详细示复,以便会衔函商总署,俟其允许,再行会奏。

机器局务,鄙人素未谙究,然不敢不力为主持,俾局员得以尽其所长。尊处如闻沪、宁两局有掣肘之处,尚乞随时见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