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花信年华(第3/3页)

“芪儿!……”

宋慈夫妇声泪俱下,肝肠寸断,他们看到女儿鲜红的血已经染遍了那件雪白的薄绸春衫,翠绿的百褶长裙也变成了暗紫色。

“芪儿!……”母亲颤抖的双手也紧紧地拥住了女儿的血染之躯,悲痛欲绝。

宋芪睁着半合的眼睛,无限深情而留恋地望了望母亲,又把目光移向父亲,喘息着说:“父亲……往后……别让母亲……太替你……操心……”

“芪儿……你要……活下去……”宋夫人一只颤抖的手又抚着女儿的胸口,泣不成声。

宋芪垂下的目光触到胸旁一张正夹在她与父亲之间的纸,一只手颤动着,想去取。宋慈就将那纸取出,摊开,放在女儿面前。这正是芪儿刚才书写的那纸案文,娟秀的蝇头小字上也已洇上了殷红的血。芪儿又抬眼望着父亲,说:“父亲……我真想……去临安……看看……翰林画院……书画肆……”宋芪说着,忽然身子一抽,双眉拧紧了,闭上眼睛。

“芪儿!……”

“芪儿!……”

宋慈夫妇悲恐已达极点。站在身旁的秋娟再忍不住泣出声来了。这一泣,宋夫人也失声痛泣……芪儿好似被哭泣声唤了回来,叹出一口气,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秋……娟……姐!”芪儿道。

“在这儿。”秋娟跪在宋芪面前。

“娟姐……答应……我……”

“什么事?”秋娟哭道。

“一件……事……”

“小姐……说……”

“你……答应……我!”

“答应!”

“要……做到……”

“做到!”

“嫁给……宫哥……”

秋娟点头。

“宫哥……一直……念……念你……救他……性命……你不嫁他……他……一辈子……不娶别人……你……答应……”

“我……答应!”

宋芪笑了,望着母亲,又笑了笑,而后目光不动了,像是再不想移开。良久,芪儿眼睛眨了一下,随后目光朝远处移开去,似乎在寻找谁……“宫哥……”芪儿喃喃地说。“芪儿,他就来了……”父亲说。终于,芪儿又将目光停留在父亲的脸上,启动她那血色愈来愈浅淡的嘴唇,声音极其微弱地说:“父亲……东坡先生说……人生如梦……你……要……保重……”

宋慈紧紧地抓住芪儿的手,那手心分明还汗津津的。可是,芪儿去了。纤长的睫毛下滚出两滴晶莹的泪珠,是痛苦,是悲伤,还是对生的留恋?就这样,芪儿去了,年方二十四岁!

“啊!芪儿!芪儿!……”宋慈声悲气噎,老泪纵横,久久地伏地不能自起。宋夫人悲恸失声,抱住女儿,泪水如注……此时,童宫一身大汗,两手空空,回府来了。刚到府门前,就有门役拉开了衙门。从那刚开一线的门中,童宫听到通判府后院隐约传出的哭泣之声,一种极端的惊骇立刻袭上他的心,他猛一把抓过门役的衣襟,喝问道:“什么声音?”

“是……是……”门役惊呆了,“是小姐……”

如雷轰顶,童宫猛一下扔开门役,那门役跌坐在地,不能立起。童宫飞步朝后院奔去,当奔入书房看到眼前的一切,他欲哭无声,扑通一声跌跪在宋芪的尸体之旁……满屋吏胥佣婢尽皆跪下。

这一个夜晚,举府未眠,人皆哀泣。

宋慈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五十二岁之年,如此飞来之祸竟落在芳华正茂的女儿身上,瞬息之间便夺去了女儿的花信年华!

宋慈夫妇,在这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从此,他们连唯一的女儿也没有了!

天,不知不觉中又露出了微明,东天洁白而破碎的云儿随风飘荡,时而又化作缕缕漫飘的轻丝。迎着晨光,新的一日又开始了。万物都醒来,芪儿却永远也不会醒了。

悲怆已极的宋慈甚至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料理女儿的后事。凶手跑了,没有逮住,宋慈也未能立刻振作起来寻思追捕之事。也就在这日清晨,愤怒已极的童宫悄悄地离开了通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