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花信年华(第2/3页)

“父亲,”出房后芪儿已经走在父亲面前,她边走边说,“辛弃疾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之句,可算是把夜色写得出奇的静了。”

“是吗?”宋慈随口应道。

“当然。你想,明月原本无声,可是明月的突然升起,却能将枝头的夜鹊惊得别枝而去,可见这夜该是静到何种境地。”

“可是,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些?”

“我也不知。”芪儿转过身来,面对父亲,倒着步走,思索着又说,“我只是想,这夜晚,实际也不是安静的。我也想吟上那么两句,可是……可是我怎么想,也没有词儿。”芪儿说罢,又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凝望着那深不可测的夜空。

这些年来。旧日的天真已很少在芪儿的目光中闪现,她比过去成熟多了。然而,当着那充满儿时天真的热情,重又在她渐次成熟的身体上燃烧的时候,芪儿就比过去更加动人。

是的,在这样一颗细腻而又热情的少女心中,这样静谧的夜晚,也许真是别样的一番景致,即使半轮月亮尚未升起,仍有无数微渺的小星星在以各自的努力,穿透漫吹的风幕,把有限的光洒遍大地!即使是在看不见的地方,花草也在低语轻吟,飘来温馨气息……可是谁曾想到,就在这个夜晚,芪儿将走完她人生的全部旅途。

书房到了,芪儿推进门去,一片芳心沉浸在能为父亲做点事情的幸福之中!多么专意的聆听,多么认真的书写,运腕如流,一丝不苟,为的是协同父亲洗雪天下冤屈,严惩世上罪恶,伸张人间正义!

夜色愈浓,窗外的世界正出现意想不到的严酷现实!书房一侧的屋脊上,闪出了那一个蒙面青衣人的身影。书房窗牖上灿燃的烛光,以及烛光衬出的一切,立刻成了青衣人窥视的目标。

蒙面人猫身而起,踏瓦而行,如履平地。

蒙面人自屋顶轻轻落到地面,悄无声息。

蒙面人窥视的眼睛贴近窗棂。

一缕白光在夜色中晃了一下,那是蒙面人手中的凶器。

如同历史上曾演过的无数次凶险案情,眼看一桩于正义者、善良者的巨大不幸就要发生,廊庑下传过有人走来的脚步声……蒙面人一怔,向暗处潜去了。廊庑下,从容走来的是童宫。

他走近书房,听见宋慈在房中专心致意地口述,曾在书房门前停了一下,但还是推门进去。进到房中,正端坐在案前专注地执笔属文的宋芪曾举起眸子对他一笑。童宫略一点头,继而对宋慈道:“大人,夫人要你早些歇息。”

宋慈点了点头,一边踱步,一边口里继续道出文章字句,倒是宋芪又对童宫微微一笑道:“很快就好了。”

童宫知道,大人一件事儿没做完是不会放下的。他曾在书房里站了一下,想到也得回宋夫人的话,就又退出书房,带上门,离去了。他真该后悔一辈子啊,为什么要离去呢!

当女儿书罢全文,芳容满面地将一纸文稿递给父亲的时候,曾说:“好了,父亲,你坐着看吧!”说着站了起来,把踱了许多步,走累了的父亲推到椅边,按着他坐了下去。

就在这时,就在父亲专心致意看着这一纸不曾涂抹一字的清丽文字时,书房的门忽被推开,白光闪处,飞刀似离弦之箭,自门外向宋慈的心脏处嗖嗖直飞而来。正伫立一旁等着修改的芪儿首先惊见,她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扑向父亲,以身挡住了飞刀……当宋慈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大呼:“有刺客!”门外又嗖嗖飞进两把直冲面门而来的短刀,宋慈一一避过,随即打灭了烛光。

房外的廊庑下,童宫方去未远,闻呼蓦然回身,飞步追来。此时刺客已攀上屋顶遁逃,童宫顾不得书房内的情形,穷追而去。

黑暗中,宋慈感到女儿已瘫倒在自己怀里,他抱住女儿,又触到一把直插在女儿后心的刀柄!刹那间,一种冰凉的恐惧直侵心中,宋慈一个冷战,又摸到还有一把刀也插在女儿后心,接着就摸到了血,温热的血,正汩汩地从女儿的后背流到他的身上。宋慈全身如同汤烧火灼!

“灯!灯!快拿灯来!”宋慈疯狂地叫着。

举府惊动,宋夫人奔出,秋娟奔出,霍雄奔出,众衙役奔出……房顶上,刺客正向追击的童宫投来疾如飞箭般的飞瓦,童宫一一避过。刺客旋即纵身一跃,出府而去。童宫也跳下房顶,紧追不舍……

府内,霍雄与众衙役看得真切,开了大门,追寻出来。可是,早已不见了刺客与童宫的身影。

此时,宋慈书房烛光大亮,宋芪躺在父亲怀里,已是弥留之际了。

“父亲……你……没事罢……”宋芪艰难地说着。

“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