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细雨连芳草,都被他带将春去了程砚秋往事(第19/20页)
A:最美丽的人一个个都走了,这种美丽,不是今天所谓穿得漂亮,挣的钱多。梁漱溟(国学大师、现代思想家)长得不漂亮,但他却非常美丽,是发自内在的美。陈铭枢(原国民党将军),他常常来我们家,1957年也被打成右派,他很有风度,总是肩很平,胸很挺,行走迈标步(标准步伐),给人那种男人的儒雅和阳刚的感觉,他长得并不漂亮。他坐下后,就与我父亲谈故事,谈了故事谈诗词,谈完诗词谈佛学。
上世纪80年代以前的电影,一写国民党高级将领竟全是土匪,个个是草包。父亲多次对我讲,你看到了没有,这就是国民党的将军,有些时候你不能看宣传,要自己去感觉这个人。那一代人带着他们的声音永远逝去了。今天的大陆,当然有很出色的人,但从整体来讲,有颇多令人失望和遗憾的。我不是追究个人,而是认为这与体制相关。知识分子常常作为一个社会良知的代表,要发出一种最正直的声音,要为很多事情去鸣不平,要告诉世人他发现而别人还没有发现的东西,包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由于教育制度和其他方面的制度缺陷,这样的知识分子在大陆确实有,但不是很多。更多的是在一种统一模式下,思考如何生活得更好,如何以自己的知识去换得社会的承认,这叫“寻找自我价值”,用不同的方法去换取利益的最大化。
「每一个人都应该写」
章诒和正是读了杨步伟的书,获得启发,受到鼓舞,于是就写下她所知道的父辈的故事。章诒和说:“人人都应该写,不是因为我书中的那些人物个个有名才写,普通人所承受的苦难,比我的父辈,比张伯驹、罗隆基更多。我在监狱里10年。那些普通的右派,普通的所谓‘历史反革命分子’,普通的小业主,普通的地主,他们的子女非常棒。在监狱里,我知道了许多普通人的生活,我真正懂得人要为别人活着,要为世界上的苦难活着,是在监狱里。即使我很苦,但这个民族原比我的苦多得多。”
因此,她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写,不是只由伟人写,名人写,要人写,普通人都要写。历史是由普通人组合起来的。中国现实的发展,不能有记忆的断层。往事并不如烟,现实并不如烟,未来更不如烟。中共拒绝对反右运动的记忆,拒绝对文化革命的记忆,拒绝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主战场的正面作用的记忆……拒绝往事,拒绝历史,这是缺少自信的表现。现在有些人特别希望抹去记忆,要大家都朝前看。这样的民族会不断地犯相同的错误。中共要让记忆砂子般在风中流失,记忆的砂子却渗透到千家万户。章诒和说:“拒绝遗忘,拒绝记忆断层,文化才能传承下去,才能弘扬开来。这个社会是属于普通人的,不只是名人、要人和权贵们的。如果人有种种记忆,到了一定阶段就会开口。”
「章诒和在香港」
往事并不如烟。香港对章诒和而言,也是一种记忆。
六岁的章诒和,曾跟随父母在香港住了三年。她在培正中学读附属的小学一二年级。当时家在胜利道,拐个弯就到了学校。她说:“对我而言,香港是一种感情。”
章诒和应香港《亚洲周刊》和香港贸易发展局邀请,参加7月下旬的第16届香港书展的文化论坛的。在北京她受当局监控。她的《往事并不如烟》出版发行后被当局所禁,另一部《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出版再度被禁,15万册书全被封存在书库里。她能不能到香港令人担忧。邀请方和她取得默契,她的行程保密,以免干扰。于是,香港书展盛传有一位隐名的“神秘嘉宾”,这位嘉宾的名字,在未抵达香港前不予公开。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她先说坐火车来香港,而后再改乘飞机,启程日子也一改再改。19日下午3点10分,她步出停靠在香港机场的飞机舱,给接机的记者打电话:“我到香港了,刚下飞机。”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记者长长吁了一口气。她的身影出现在接机大厅出口闸,神色有点疲累,但一见到记者就兴奋地趋前拥抱:“半年没见了,你好吗?”
「“你千万别激动”」
在章诒和入住酒店的第一刻起,香港传媒就对她“穷追猛打”,先后有20多家传媒向主办机构提出对她作采访,她都婉言谢绝了。在她出现的每一个公开场合,总有读者拿着她的书求索签名,合影留念。她每次坐在下榻的酒店大堂,都不时有读者拿着刚从香港书展买的她的书要她签名。书展期间,她与龙应台、南方朔、陈冠中、苏童一起参与了《探索跨越疆界写作的秘密》论坛,她单独作了《疆界并不如烟——何必跨疆界》讲座。今届香港书展由《亚洲周刊》主办论坛和讲座,香港贸易发展局透露,参加论坛和讲座的读者多达2000多人,是书展举办以来最多的一届。有文章称,以往15届香港书展五六百个论坛和讲座,从来没有那么多的读者听众。在论坛和讲座上,每每讲到往事,她常会哽咽,令读者听众与她一起感受往事。不少读者向她提问时,不经意间会对她倾述自己几十年来在中国大陆经历的磨难,读者说着说着抽泣了,章诒和说:“你千万别激动,你哭我也会与你一起掉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