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细雨连芳草,都被他带将春去了程砚秋往事(第18/20页)
八个没有想到吧,就是这样曲曲折折起起落落。我却有个信念,在可能的情况下,自己要坚守原则,有些可以退让,有些是不可以退让的。不可退让的重要一点是,在真实面前是不可退让的。这个社会假东西已经很多了,大家一起再做假,写一些假东西,换取很实际的利益,这很可悲。我们有责任把那一代人纪录下来。压抑下人成长的非常快。如果没有“反右派”,我不知道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没有狱中10年,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真能懂得社会。
「我生活在故事和细节里」
Q:作品中你评论不多,只是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为什么选择这种书写方法?
A:我是个很没出息的人,不像有些人有非常深刻的思想,要著书和立说,写一个东西传世。我觉得我的环境是非常特殊的,踫到了如此之多的非常优秀的人,他们有非常非常多的故事,他们自己就是故事,这些人聚起来,不像我们现在一天到晚就讨论深刻的理论,他们充满着故事,他们讲故事也讲理论,但可惜的是,他们讲的理论,我不懂。他们可以和我父亲讲四小时佛学,和我父亲讲四个小时的抗日战争的故事,他们故事中的人物,我没见过,也不知道是谁,那可能是更有价值的历史的真实的,或者是涉及到他们的本质的一些东西,遗憾的是,当时我还小,还不懂,不懂就记不住,我懂的就是这些故事,就是这些细节,我是生活在细节中,生活在故事里,我只知道要写出这一代人的故事。
Q:有读者对你几十年前细节的记忆存疑,你如何回应?
A:我不懂文学,所有的就是一种记忆,记忆很珍贵,他们有值得你去记忆的东西。因为1957年的事情(指反右运动)发生时,我十四五岁,那以后,我一直处在被歧视、被排斥、被挤压、被孤立,后来是被管制的状态,没有人理我。当时最大的快乐,就是家里来朋友,大人说话,我就在旁边听。这就是我全部的生活,我的每一天都是空的,天天就和储安平啊,康同璧啊,罗隆基啊,陈铭枢啊这些人在一起。
我被判刑的第一天早上醒来,看见窗户外那一片天空,37年来我还记得那天空是什么颜色。由颜色想到我的家,由家想到我的母亲。什么都可以忘记,那是不会忘记的。当时不像现在那样丰富多彩,有那么广泛的社会交往,有千头万绪的工作,还有人情应酬,每天接很多电话,看很多手机短信,生活缤纷五彩,整天闹哄哄的,记忆力肯定就不如我。其实,我写的与我所接触的相比是挂一漏万。他们聊天是几小时几小时的,我只是记住了我当时懂的部分,大部分的话我听不懂。恰恰就是那零碎片断,我记住了。我写的只是多少多少分子之一。还有,这些人物的细节就是与众不同,有些故事我就是不敢写。就说张伯驹撒尿,他家当然有厕所,可他出门转过去就撒尿,可不管你,回到屋子里还当着你的面扣裤钮。这样的细节,你能忘吗,绝对忘不了。
「同时在写四本书」
Q:有读者指你的作品是“反党宣言”,你又如何回应?
A:我讲的故事都是陈年旧事,相当遥远了。我对说好(指作品是“里程碑”)说歹(指作品是“反党宣言”)的所有读者表达深深敬意。我认为我写的细节和故事是真实的,可能别人认为不真实,我的真实只是事物的一面,别人讲的故事是事物的另一面。比如我看这杯子,写的是这只杯子的这一面,别人写的是杯子的那一面,还有人写杯子的另一面。这样加起来,这杯子不就很完整了吗?我从来不说,我写的这杯子是唯一真实的,别人写的是假的。
再说,作者是作品的起点,读者是作品的归宿。阅读是对创作的“再创作”。人家看你的书,就很好,至于他说不好,这是他的权力,我看不惯一些作家容不得别人说作家不好,还调动所有的力量对说不好作反驳。人要什么都能容,我年龄大了,遭遇的事情也多了,什么东西都能吞得下。
Q:你目前的写作情况如何?
A:我正在写,同时在写四本书。我会刻苦阅读,辛勤写作,以此回报读者。至于写得好与不好,是另一回事。直到我死,或者被人弄死,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好,从前我也把事情想得很好,结果受尽苦难。你别以为总有明天。第一本书中的人物,都没有写完,每个人都留有长长的尾巴,每一篇都可以写“续”,我很想继续写个“补”。每个人都有很多遗憾,完美的人生几乎是没有的。
「最美丽的人一个个都走了」
Q:过了半个世纪,你笔下这些历史人物的内在美还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