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空一缕余香在此奚啸伯往事(第3/7页)

一次在天津新华礼堂演出,他住在裕华宾馆,戏码排得密实,每天都很累。一个星期天的中午,突然来了几十名中学生,他们说要见奚啸伯,又说,要请奚啸伯签名留念。陪伴父亲的儿子奚延宏听了很不高兴,不想叫这群学生进来。奚啸伯当即制止,不但和孩子们见了面,还用毛笔工工整整地为他们一一签名留念,有的还题了词。

学生高兴地走了。奚啸伯对儿子说:“你为什么要回绝人家呢?”

“一群孩子,懂什么!”

“孩子也是我们的观众,虽说他们现在才十几岁,可再过几年就都长大成人,他们会分配到各地去工作。这不等于为京剧播下种子吗?你今天冷淡了他们,人家就会对你有不好的印象或看法,这无形中就留下了隔阂。”奚啸伯郑重地对儿子说,“没有人缘,就没有戏缘,更谈不上饭缘儿。”

平时,他常和孩子们一起聊天,谈话的内容多与艺术相关,从不在背后讲同行的坏话。“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这是他遵守的做人道德。现在的人,没几个能做到。我自己就做不到,爱在背后说长道短。

【挥金如土,仗义疏财】

成名后的奚啸伯,收入大,开支也大。可用“挥金如土,仗义疏财”八个字,来概括他的日常做派。他的一个嗜好,就是“请客吃饭”。平素就极少独酌自饮,总是约上一些朋友聚会,边吃边聊。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他去上海演出,住在惠中饭店,每日必请客。又赶上生日,来祝寿的络绎不绝。一共呆了十七天,不但把全月的工资搭进去,还欠了五百元债。

奚啸伯还把许多钱花在亲戚朋友的身上。唱红了以后,每天都有人到家中去“告帮”(即借钱)。只要对方张口,无论多少,总要给一两块大洋。一个表弟,每周必来吃两次饭,饭后必抽大烟,临走必拿点钱。奚啸伯对这个表弟从未厌烦过。妻子有七个兄弟,生活也常靠他供给。他认为这是分内之事。奚啸伯对同行也是如此。著名花脸演员金少山一度衰败,连顿正经饭菜都吃不上。他组织同行为金爷唱“搭桌戏”(一种不取酬劳的演出。若干演员为救助某一同业而举行的演出,收入全部赠与该人),以解决生活困难。著名老生高庆奎,晚年生活窘迫。只要他去了后台,就一定叫管事给高先生送个“红包”,里面装上相当二路老生的戏份。

令人想不到的是,奚啸伯对家里人却相当“抠门”。奚延宏说:“想花他几个钱,可太难了。”一九五六年,儿子在北京京剧四团工作,想买辆自行车,求父亲凑点儿钱,可说什么也不行。实在没辙,便向当时的副团长吴素秋求援。吴一口答应,从奚啸伯的工资里扣下二百元。事后,奚啸伯还老大不高兴呢。

奚啸伯死时,没有积蓄,也无家产。死后,他给儿子留下一条破毛毯,一个樟木箱。

【妻子】

奚啸伯是个孝子,对长辈极其恭顺。挣钱多的时候,别说是置房产,就是给妻子买件新衣服,一要经母亲同意,二要跟姐姐、嫂子一起买才行。他的妻子张淑华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很受管束,常常暗自生气,又不敢多说一句。久而久之,元气大伤。奚啸伯也为家庭里的各种纠纷耗去许多精力,疲惫又痛苦。一九四九年,妻子病故,那年,他四十岁。

好岁数又唱得正红,续弦还不容易?妻子病逝不久,不少亲戚朋友便登门提亲,却都被奚啸伯婉言谢绝。他深知母亲的脾气和家务的繁重,深恐婆媳不和,引来家庭不幸。一九五四年老母去世。再提此事时,他又怕新媳妇给三个子女带来痛苦。弟子欧阳中石也劝说他续娶,以便有个老伴照顾。他仍不同意,说:“再娶困难很多。一要对方满意,二要孩子满意,三要我本人满意。我不能委屈别人。你想想,对方不满意,这不是叫人家来受委屈?孩子们自幼丧母,若与继母不和,既委屈了孩子,更对不住他们九泉下的母亲。与其日后对不住人家,不如自己对不住自己。”

每说到这件事,他总是热泪盈眶。与梅兰芳合作演出《二堂舍子》,梅老板曾感慨地说:“他这个戏是越演越好了,可能是有切身体会了吧。”

“文革”中,他身患半身不遂之症。朋友们议论说:“奚啸伯如果有个老伴儿就好得多了。”

他说:“我成了这个样子,又是反革命又是右派,又这么个半死不活的身子,不是坑人家吗?!”

奚啸伯六十七岁溘然辞世,二十八年孑然一身。

【我冤呀!】

一九五七年六月五日,由叶恭绰、李伯球、李健生、李万春等主持的戏曲界整风座谈会在北京饭店举行了,后来,父亲和农工中央副主席黄琪翔也赶来参加。在这个会上,父亲结识了奚啸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