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苦守尼寺,绝望中寻找通天法门(第10/12页)

春莺啭……春莺啭……

那一刻他倏然想起一个人……

“陛下。”萧淑妃久不见李治寻来,撅着嘴从百花深处走出来。

李治却未理睬,依旧仰望着那群鸟儿。

萧淑妃也觉厌烦了,努着嘴道:“唉,不闹了。咱去看素节吧。”说着又牵起他的手。

李治心不在焉地被她拖着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找寻那美妙的啭啼之音,却见春莺早已不见踪影,空留一片湛蓝无垠却空旷孤寂的天空。

三、结习未尽

明空迷迷糊糊醒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自己身在何处,萦绕心间的只有方才那个梦。那梦平淡而琐碎,谈不上多美,却也不算恐怖,宛如她在深宫中经历的那一个个无聊、无趣的日子……

夜还很深,四下一片黢黑,隔着窗棂纸能看见夜空的点点繁星。恍惚良久,记忆才渐渐恢复,明空意识到自己一如既往躺在禅房里,赶紧闭上双眼,翻个身继续睡——那个平淡的迷梦固然不好,却比现实的迷梦强多了。感业寺的日子除了无聊、无趣还有无奈和无望。

不过无论她如何努力,却再也睡不着。每天都是诵经念佛、顶礼膜拜,这种生活固然单调,却也谈不上辛劳,哪有许多的觉可睡?她强自闭着眼睛,想唤起一些美好的记忆,让甜蜜往事催起睡意。然而往事便如一口枯竭的深井,空空如也,无计可施。

她何曾有过有什么甜蜜往事?所拥有的只是无尽的寂寞和苦难,或许有过刻骨铭心的爱,但与之一蒂双生的还有恍如隔世的痛,回忆只能令她更加神伤。她所追求的美好还在未来……如果有未来的话。

与失眠一起折磨她的还有寒冷,虽是阳春时节,但夜晚还很凉,尤其剃发之后,头顶和脖颈总是凉森森。这凉意似乎能透过头颅进入身躯,让整个身体乃至心都变得冰凉冰凉的——对女人而言,头发是何等重要啊!

就在明空辗转反侧之时,钟声突然响起。

寺庙的钟不是随便敲的,尤其长安城中的寺庙,除晨昏之外钟楼的门都是紧闭的,夜半三更突然敲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明空不关心,也懒得关心,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未亡人,天塌下来又有什么大不了?若就此死去,或许一切都解脱了。她睁开眼,满不在乎地躺在黑暗中,任凭外面渐渐大乱,动也不动一下。睡在她床边的小沙弥却蓦然惊醒,慌促起身,急切地摇晃着她:“快醒醒,寺里出事了,鸣钟召集大家呢。”

这沙弥尼并非旁人,正是明空当才人时的贴身侍女阿朱——宫女与嫔妃女御不同,皇帝驾崩一般是不出家的,顶多换个差事,年纪大了则到掖庭里干杂活,平素有些干才人缘的说不定还能提为女官呢。可凡是各个嫔妃最贴身的宫女,运气可就没这么好了。因为她们有被皇帝临幸的可能,而且与主子关系亲密,主子出家当比丘,她们就要当沙弥,继续服侍在主子身边。

借着逐渐亮起的朦胧灯光,明空见阿朱神色甚是慌张,无奈叹息一声,还是爬了起来。即便时至今日,她若违反寺规,阿朱也得跟着面壁思过,明空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不能连累人家跟着受过啊。

“快些,大家都去大殿了。”说着朱儿已吹燃火折,点亮油灯,“夜半正凉,得穿暖和点儿。”她打开放在墙角的衣箱,翻找几个月前穿的厚麻衣。

明空隐约看见衣箱中闪过一抹红色——是母亲做的石榴裙,昔日带入皇宫,如今又带到感业寺。经历十多个岁月,裙子已十分陈旧,稍不注意就会撕破,颜色也消褪许多,但在昏黄的灯光下还是十分醒目。那一刻她记忆的深井似乎一霎时溢出了水,不过却是苦水,汇成一条无精打采的小溪,漫无目的地流淌着。

她又想起昔日入宫时与母亲分别之际说的话,“见天子庸知非福”。真是可悲可笑,她哪里得到什么福气?唯有身不由己的茫然,那真是一句不切实际的狂言。现在的她还剩下什么?或许还有一个埋葬于心的希望,可已经随着光阴消磨日渐渺茫。

在阿朱催促下,她来不及再多想,赶紧穿上衲衣系好腰带,匆忙出离禅房。外面确实挺凉,她们便似急于取暖一般挤入纷杂的人群,齐往正殿而去。

伴着长鸣的钟声,明空被人流涌进灯火通明的佛殿,但见法乐、法愿、法灯三位大师当殿而坐,十几位法名中带“宝”字的女尼左右分列——她们是高祖皇帝的嫔妃姬妾,年纪都已不轻。昔日李渊内宠极多,直至退位当太上皇,还颇有几个女人为之生儿育女,落发为尼者更是数不胜数。不过时至今日,绝大多数已在寂寞中死去,活着的仅剩这十几位,一个个目光呆滞、面若枯槁,倒还真称得起是非男非女、不生不死的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