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财政管理

崔瑞德(Denis Twitchett)在对唐朝财政管理的研究中描述了三个不同的发展时期。在第一个时期,管理机构仍是相当原始和简单的,而第二个时期的特点就是财政机构职能的不断专门化。在第三个时期,连续不断的制度专门化在新的专门化了的权威机构与中央政府的常规组织之间引起紧张状态〔1〕。相比较而言,16世纪的财政管理一点也没有显示出这样明显的分期。总体看来,明代行政管理没有足够的动力来产生类似的制度变化。

为方便起见,将这一百年间的财政管理作如下分期:

第一时期:1501—1521年。这一时期北京完全不存在有力的领导力量,这是15世纪晚期普遍状况的延续。

第二时期:1521—1541年。财政事务刚刚有一定起色,但接踵而来是更进一步的恶化。嘉靖皇帝的即位似乎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这位来自皇室旁支的新皇帝与京城里的既得利益者没有一点联系。他释放宫中的多余人员,加强了对宦官的管理,遏制了贵族庄田的增长。然而,皇帝没有推行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制度性改革。嘉靖皇帝以自我为中心的行为记录最终使他处于与他的前任者们同等的地位。

第三时期:1541—1570年。一连串的长期财政危机发生了,只是由于地方官员们的努力调整才得到缓解,但地方官员们的调整措施并不协调统一。这一连串的事件首先是由军事失败而引起的。军事失败始于1541年河套被吉囊占领。政府已处于经常性的严重压力之下,它被迫采取它能够实行的任何非常措施。对武装力量倾以数百万之财已经证明是无效的。16世纪50年代,俺答汗的骑兵已袭击到北京的郊区,而倭寇也在东南沿海一带劫掠。决定性的灾难出现在1557年。这年北京的三大殿连同正门一烧而光。这些建筑物带有如此巨大的象征意义,以至于尽管有其他各种紧迫的财政问题,而三殿的重建不得不立即开始。

第四时期:1570—1587年。从政府的角度来看,这一时期是16世纪最成功的时期,可以称为张居正时代。到1570年为止,俺答汗已经受抚,海盗也不再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当1572年这个精明的政治家成为京师的主要决策者的时候,他对财政事务也加强了管理,政府的仓库开始充实起来。尽管张居正于1582年死去,然而他的管理的好处一直延续了好多年。

第五时期:1587—1600年。前一时期的成就再次被财政无能一扫而空。16世纪90年代耗资巨大的三次军事行动导致了国库空虚。这种混乱的状况因为万历皇帝绕过文官系统派遣宦官到各省充当税使而恶化了。

这一概括显示出的是管理循环的交替,而没有上升或发展。危机靠紧急措施应付过去,随着周期性的财政压力而来的是暂时性的缓解。尽管管理放松,收紧,然后再放松,但并没有一丝改革的企图。这一时期的历史是由个人造成的,而不是由制度造成的。

不过,无可否认,16世纪的税收中白银使用量的增加是一个重要的发展。尽管理论上它应该使政府的财源更加灵活多变,并因而有利于财政预算,可是实际上这种情形并没有发生。在前面的章节中已经相当详细地证明了明王朝体制的僵化阻止了它认识到这种变化中的许多潜在的好处。一条鞭法没有推进到它的逻辑终端即单一的土地税。纳税人的劳役不能彻底废除,税收项目也不能合成一体。在下面的篇幅中将会显示出这种与早期管理方式相连的趋势在中央政府中更加明白无误地表现出来了。

有鉴于此,详细描述这个世纪的那些事件是没有用处的。这种按年代顺序的考察只会表现为相同事实的重复。以上面所给的分期为基础,我们将首先检验管理的总特征,焦点主要集中在户部的运作上。因而要仔细关注两个特殊的问题:1550年以后军队开支极大增长的后果和1572至1582年间张居正推行的财政改革的后果。战争与和平时期的这些财政措施应该足以说明这一世纪中的总体发展情况。这些调整不足以使制度合理化,但其临时性特点也许能够解释上文简要提及的小的管理循环的重复发生。

第一节 16世纪的户部

户部的运作

乍看之下,户部的运作能力在16世纪似乎已经大大膨胀了。户部直接掌握下的太仓库在1500年以前很少一年管理过100万两以上的白银。到16世纪中叶,存银据说接近200万两,到16世纪50年代实际上已经突破400万两。尽管随后增加的速度减慢了,但也保持在400万两左右的水平。

其实,这种表面上的膨胀是个假象。太仓库收入随着税收折银的不断增长而成比例的增加,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户部的职能真正地扩大了。16世纪晚期,太仓库增加后的岁入约为400万两,只占了帝国全部税收的12%。况且,太仓库实际上留存不住它的现银收入。大部分的收入立即被运往北边军镇。余下的收入用来支付朝官的薪俸、京营的军饷和几个宫廷机构——最主要的是御马房和皇家苑囿——的维持费用。此外,太仓库还充当了皇帝的接收代理机构。作为一项制度,金花银和皇庄子粒银要由太仓库收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