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黑皮书(第4/34页)

那我该如何提高呢,他对老骑士说,我怎样才能成功?对方的指点是:你得从容地坐在马鞍上,就像去户外漫步一般。放松马缰,但要让你的马步态稳健。在一个到处是飘扬的旗帜、花环、钝剑和矛头具有缓冲作用的长矛的竞技场上,骑马时要像是出去杀敌一样。在竞技场上,冲刺时要像是运动一样。你瞧,骑士说,并拍了一下桌子,我经常见到这样的情况,次数多得我都记不清了:你的人集中精力,准备发起冲刺,但在最后时刻,由于欲望太过迫切而失手:他绷紧肌肉,持矛的手臂贴着身体,矛头稍稍向上,结果偏离了目标;如果你想避免失误,就要避免那样。长矛不要握得太紧,那么在你绷紧全身并收回手臂后,你就可以正好击中目标。不过首先要记住:战胜你的本能。对于荣誉的渴望必须战胜求生的意志;否则,为什么要去战斗?为什么不去当铁匠、酿酒商或羊毛商?如果不想赢,又为什么要参赛,如果不想赢,难道是为了死不成?

第二天,他又见到那位骑士。他(托马索)与朋友卡尔·海因茨一起喝酒回来时,发现老人躺在那里,头歪在陆地上,脚泡在水里;在威尼斯的夜晚,很容易是完全相反的一种情形。他们把他拖到岸上,翻过身来。我认识这个人,他说。他的朋友说,他是谁家的?没有家,不过他用德语骂人,所以,我们就把他送到德国会馆去吧,因为我自己就没有住在托斯卡纳会馆,而是跟一个开铸造厂的人住在一起。卡尔·海因茨说,你在做武器生意吗?他说,不,是圣坛布。卡尔·海因茨说,你可能会既赚到大钱,又了解英国人的秘密。

他们一边聊一边把老人扶起来,这时卡尔·海因茨说,瞧,他们划破了他的钱袋。没把他干掉真是个奇迹。他们乘船把他送到德国商人所住的会馆,火灾之后,那里当时正在重建。你们可以让他睡在仓库的货箱中间,他说。帮他找点盖的,等他醒了之后,给他一点吃喝。他会活下来的。他虽然年纪大了,但很顽强。这是给你们的钱。

真是个古怪的英国佬,卡尔·海因茨说。他说,我自己也曾受惠于陌生人,他们是天使的化身。

水闸有人守卫,是政府而不是商人安排的,因为威尼斯人想了解发生在各国会所里的一切。于是又给了守卫一点钱。他们把老人从船上拖下来;他现在已经半清醒了,挥舞着胳膊,嘴里咕哝着什么,也许是葡萄牙语。他们把他拖到柱廊下时,卡尔·海因茨说:“托马斯,你看过我们的画吗?在这里,”他说,“你,守卫,帮个忙,把你的火把举起来,难道连这个也要我们付钱吗?”

火光照在墙上。砖墙上呈现出一大片丝绸,红色的丝绸,也可能是一大摊血。他看到一道白色的弧线,一弯细长的月亮,一把弧形的镰刀;当火光照亮整个墙面时,他看到一张女人的面孔,脸庞的轮廓描成了金色。这是一位女神。“火把举高一点,”他说。她那被风吹乱的长发上戴着一顶金冠。她的身后是点点星辰。“你这是雇谁来画的?”他问。

卡尔·海因茨说:“乔尔乔内在为我们画这些,他的朋友蒂兹亚诺在里亚尔托桥的正面绘画,他们的费用由参议院支付。但是天啊,他们会以佣金的方式从我们这儿榨回去的。你喜欢她吗?”

火光触碰着她雪白的肌肤,然后从她身上移开,使她隐入黑暗之中。守卫放低火炬,说,哎呀,这天寒地冻的,你们认为我会为了让你们开心而在这里站一晚上吗?这话有几分夸张,是为了再要点钱,不过,雾气的确漫上了桥梁和道路,海上也刮起了一股冷风。

月亮倒映在运河里,犹如水中的一块石头;他与卡尔·海因茨分手后,看见一位身价不菲的妓女深夜出门,穿着高底鞋[2]在鹅卵石路面上款款而行,几个仆人扶着她的胳膊。她的笑声在空中回荡,黄头巾上的流苏从雪白的喉部掠过,飘向薄雾之中。他注视着她;她没有看到他。接着,她不见了。某个地方的一扇门为她打开,某个地方的一扇门又关上。就像墙上的那个女人一样,她消失了,隐入一片黑暗。广场又空荡荡的;他自己只是映在砖墙上的一个黑影,是夜晚的一个剪影。如果有朝一日我需要消失的话,他说,就应该消失在这里。

但那是很久以前发生在另一个国家的事情了。现在雷夫·赛德勒带来了消息:他必须马上返回格林威治,回到这个阴冷的上午,雨还没有下下来。卡尔·海因茨如今身在何方?也许已经死了。自从那天晚上看到长在墙上的女神之后,他就想找人为自己画一幅,但其他的目的——赚钱和起草法案——占去了他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