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治乱政须下猛药(第6/8页)

诸葛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主公,亮能为主公基业以尽绵力,这便是最大的封赏!”

“可是我心里有憾。”刘备惋惜地说。

“主公若当真有憾,便励精图治,不舍昼夜,将来克复中原,一定天下,整肃乾坤!”诸葛亮清湛的眼睛里燃烧着明亮的火焰,“亮能辅主公得天下,这样的封赏世间无双!”

刘备心中震荡,仿佛有一团火从最深的地方喷薄而出,烧出了乱世英雄的百年梦想,他响亮地回答:“好,倘若天不负所愿,我便以定天下赠君!”

两人彼此紧握双手,彼此感应着掌心如火如荼的温度,也感应着内心深处澎湃如海浪的激昂理想。

“主公!”门外铃下忽然呼道。

“何事?”

“平西将军求见!”

“马超?”刘备凝神一思,“请他进来!”

铃下回应一声,暂时没了声息,片刻,那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身材高大、容色俊朗的男子慢慢地踱了进来。

刘备微笑着起身相迎:“孟起忽访,是为有事,还是叙情?”

马超的步子迈得很慢,每走一步都似耗了他许多力气,再迈第二步时便异常艰难。他半垂着头,只能看见他泛白的额头,似乎有惊惶的光芒在眼底隐没,却在一瞬,沉入了空濛的光影里。

蓦地,他双膝一弯,竟直直地跪了下去,双手颤巍巍地除去发冠,伏地便抽泣起来。

刘备大惊:“孟起何故免冠?”

马超哽咽道:“主公,超身负大罪,不敢欺君,今特来受死!”

刘备连跳数步,双手扯住马超:“孟起何罪之有,请起来说话!”

马超固执不肯起,将发冠放于地上:“大罪之人,怎敢受主公不拜之恩,超请自系牢狱,交付有司定超刑戮!”

马超口口声声只是言罪,刘备听得着急了:“孟起,到底出了什么事,如何才一谋面便自责其身!”

马超流泣道:“昨夜,彭羕夤夜忽访,超备宴而待,本为朋友之谊,祝酒上寿,所为融洽。不料彭羕席间竟口出悖言,超深自引咎,辗转难眠,事不辞难,罪不逃刑,乃人臣之节,因此不敢不告主公!”

刘备模糊地感觉出什么:“他说了什么?”

“他、他……”马超吞吐着,半晌,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抖着声音说,“他说,主公老革荒悖,不足为道!”

刘备的脸色突然变了,他冷冷地说:“哦,他这么说呀,很好!”他不露喜怒,问道,“还说了其他话么?”

马超把头埋得很低,声音全坠落下去:“他还说,主公不纳贤才,诚非明主,若是,”他喘了一口微弱的气,“超为其外,他为其内,则天下可定!”他惶恐地住了口,身上打着寒战,像患了极难治的伤寒。

“砰!”刘备重重地一拳击在案上,一方砚台弹跳而起,摔成四瓣,墨汁溅得地板上斑斑点点,仿佛打死的无数只蚊子。

“好个天下可定!果然好谋略!”刘备冷笑着。

马超吓得磕下头去:“主公息怒,超罪莫大焉,请主公重罚!”

刘备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似乎要将那胸中的火焰熄灭,他慢慢收住那勃发的怒气,平心静气地说:“孟起毋责己太甚,反语非你说,叛心非你生,你何罪之有?”

马超仍深伏叩首:“超虽不曾说此反语,也断不敢生叛心,然此事萌端,皆因超擅宴彭羕,超之罪不可免!”

刘备平和地说:“若无你宴请彭羕,孤如何得知他包藏祸心,如此说来,你还立了功,罪何来邪?”

马超低伏的背没有动,只听见他轻微地啜泣,不知是感动还是惶惑。

刘备叹息一声,俯身用力扶起了马超,将发冠捧还给他:“孟起休得自疑,孰人罪孰人当,孟起不该为他人罪责迁怨于己。孤不赦有罪之徒,也不责无罪之人,孟起暗室不欺心,更显忠悃赤诚!”

马超呜咽着握住发冠,全身颤抖着哪里说得出话,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谢谢主公!”

诸葛亮提醒道:“孟起,可速去具表呈来,将昨夜之事详录,也好付于有司做证!”

“是!”马超俯首而拜,“如此,超先请告退,当即具表,再付主公一览!”他埋着头,凄凄惶惶地闪出了门。

“狂生!”马超刚一出门,刘备心中郁积的怒火提溜上来,恶毒地骂了一句。

诸葛亮轻轻地挥动羽扇,语气也轻轻的:“好个聪明人!”

“聪明?”刘备懵了。

诸葛亮的表情淡淡的:“亮不是说彭羕,亮是说马超!”他长叹一声,“彭羕性本荒疏,口无遮拦,一朝暗室乱语或成他日堂前公议。马超明识彭羕,遂先自请罪,得脱干系。谁说马超有勇无谋,锦马超之名非仅指其貌,也当指这一副玲珑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