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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的天津,已经相当热了。

在一个中等旅馆里,两个青年人眺望着窗外。他们并不为炎热所苦,因为二人是来自常年炎热的地方——广东。

“逸仙,北洋大臣的使者是望不来的……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献香,我们的前途遥远,需要忍耐的事情多得很……才两星期就软下来可不行。”

“指望李鸿章也可能是我们的错误。朝廷的大官,本该是我们的敌人。”

“最终也是敌人,但是在现阶段,除了利用敌人,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嗯,现阶段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过,那位叫罗丰禄的,是不是真的把那个递上去了?”

“他说确实递上去了。”

“他收了我们的礼钱,不能说不递吧。”

“不,递交并不是那么难的事,幕僚要经常把各种参考材料呈递给大臣。我相信递了。”

“即使递上去了,人家看没看?这也是个问题呀!”

“是的,献香,只要读了……”

“你认为李鸿章的使者一定会来吗?”

“是的!”叫逸仙的青年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就是年轻的孙文,二十八岁。

献香是孙文的同乡陆皓东,年龄比孙文小一岁。两人从小是好友,十年前一起在香港接受基督教洗礼。他们推心置腹,无所不谈。

不仅仅是因为一岁之差,而且因为孙文十三岁时去了夏威夷,对世界有广泛的了解,所以,处于兄长的地位。不过,对陆皓东,他从来不摆兄长的架子。

青年的热血燃烧着对祖国的爱,孙文不能忍受列强压迫祖国的现状。

“倘不推翻清政府,建立一个美国那样的共和国政体,中国就不能得救。”这就是孙文的观点。

“那就把它推翻吧!”陆皓东是个热血汉子,立刻振臂大喊。

“对手是统治了四百余年的政府,我们没有一兵一卒,怎么能推翻?”

“虽然令人急不可耐,但必须像太平天国那样组织军队,别无他法。”

“等你组织起军队,国家早就完蛋了!”

“第二个印度?”

“为了不变成第二个印度,必须刹住国家的衰败。”

“那就得强化清政府,同我们的目的相矛盾。”

“比如说,有一所要朽坏的房子,必须补修。换上新柱子,再换上一根新梁,这样一来,房子保住了……房顶又重新苫一苫,房子就焕然一新了。这就不再是以前的旧房子了吧?”

“明白了,还有篡夺的方法。”

“对,我们钻进去,当栋做梁。”

“怎么钻进去?”

“接近当权者!”

“方法呢?”

“如今清政府腐败透顶,只要有钱,事情就好办。”

“即使被录用为下级官员,也左右不了国事!”

“不,当掌管国事的人物的亲信,我们来操纵他。”

“那么容易吗?”

“让他认识我们!”

“用什么办法?”

“上书呗!写上抱负,打动人心。”

——两个年轻人之间的这种交谈,已是几年前的事了。

现在掌管朝政的是李鸿章,就是说,要成为他的亲信,操纵他,起到新栋梁的作用。

那么,怎样接近李鸿章呢?

孙文毕业于香港大学的前身——香港西医书院(The Hong Kong Medical School)。香港是英国的殖民地,居民大多数是广东人。不论是医院的患者,还是医学院的学生,大部分是中国人。为了和清政府搞好关系,医学院聘请李鸿章为名誉董事。

母校的名誉董事,这是孙文同李鸿章的唯一的一点儿联系。

其实,这样的名誉职衔,李鸿章不知有多少。也许他本人根本还不知道自己担任着香港西医书院的名誉董事呢。

第一件事,是请谁来牵线搭桥。

“到天津以后总会有办法的。只要肯花钱,一定会有人给我们引荐。”

孙文在广州草拟了一篇上书,挚友陈少白和郑观应两人又给润色了一番。

为递交给李鸿章,孙文北上而来。与他同行的是陆皓东。旅行的目的地不只是天津,胸怀大志的孙文想多多地欣赏一下祖国的风光。特别是上海,那里必将成为他救国大业的重要基地。

陆皓东当过电报生,曾在上海住了一段时期。所以,孙文请这位熟悉地理的友人陪伴,在长江流域旅行,又一路到天津。

两人在上海会晤了王韬。王韬是苏州人,在香港待过二十多年,这时已经六十六岁,担任格致书院的校长。

王韬之所以滞留香港二十多年,是有些事由的。

他年轻时,在一个外国传教士开办的学校里当教员,同外国人很友善,通过他们也了解了西洋的情况。用当时的话说,是开明人士。不久发生太平天国战争,这时他采取了一个奇妙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