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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金玉均从日本骗往中国的方针已定,目的地是上海。

用什么样的诱饵才能使金玉均动心呢?

“用最高级首脑会谈的名义,他肯定会去中国的。”李逸植很有把握地说。他确实知道金玉均能咬什么样的钩。

“能不能设法让我同伊藤先生会晤一次?如果伊藤先生不方便,同井上先生见一面也好。”亡命九年,这句话是金玉均的口头禅。“伊藤”指日本总理大臣伊藤博文,“井上”指日本外交大臣井上馨。金玉均对自己的三寸之舌抱有极大自信,认为见上一面,就等于胜利。他相信一定能说服他们。他认为他们不同他会晤,是惧怕他的三寸之舌。

关于朝鲜改革,他认为应当以最高级会谈来解决。也可以说,这个想法是他的致命弱点。他不是要巩固基础,不是要得到人们的支持去进行改革,而是要一举说服上层,然后推及下层,这是一种不脱离宫廷革命的方法。“甲申政变”就是拥推国王,然后才开始新政。

亡命以后,金玉均的思想观念并没有改变。若想把他骗到中国,就要说“清政府最高首脑要与你会晤”。

这是最可靠的方法。

清政府的最高首脑不外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

因为不是骗孩子,所以不出示同清政府最高首脑会谈的证据,金玉均是不会行动的。所谓证据,就是清政府希望会晤的信件等。不过,让李鸿章写信给金玉均,地位悬殊,太不相称。

“有了,用李经方!”李逸植构思计划时想起了李经方,不由得拍了一下膝盖。

李经方是李鸿章的养子,很有才干,李鸿章也特别注意对他的培养。1890年,李经方继黎庶昌之后就任中国驻日公使。1893年七月李鸿章夫人赵氏病故,李经方为守制而辞职归国,继任驻日公使为汪凤藻,他就是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时的公使。

经人介绍,李经方曾与金玉均会晤多次。他们不谈世俗杂事,主要是谈书论画。

亡命中,金玉均曾向朝鲜国王上疏,说:“如中国,近年虽被他国占领安南、琉球,但终未能一言抵抗。以我邦托之,云得高枕安卧者,实可笑之至也。”他认为清廷不足为恃,因此,同李经方交往时,并不抱什么政治上的期待。然而,亡命九年,没能使祖国的改革前进一步,在这一事实面前,他不能不感到灰心丧气。清政府固然不可信赖,而现在身居的日本也同样是信赖不得,金玉均的奏疏中还有这样几句:“日本于前年,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一时热心干涉我邦国事,但一变(‘甲申政变’)之后,忽为弃之不顾之状,又何足恃哉?”

中、日两国均不足恃,那么,只有自力更生。金玉均和朴泳孝等人称之为“就新自立”。自力更生是可以的,但身在海外,却一筹莫展。于是,金玉均一边希望“自立”,一边却不知不觉地想要依靠外力。他的奏疏重点在要求国王任用亡命国外的人才,这不过是梦想而已。

金玉均等人若不杀害闵氏派要人,或许能有再被任用的机会。现在,金玉均虽有满腹经纶,却无法施展。

金玉均盼望朝鲜现政权“轰隆”一声倒塌,然后在废墟上建立起一个新的朝鲜。但是,现政权并没有崩溃。在金玉均看来,那是一群庸庸碌碌的政客集合体,不需要外力,本身也会自然垮台。它之所以还能维持不倒,是靠支棍顶着,这根支棍就是清政府。清政府如果放开手,不需要多长时间,朝鲜政府就无法维持下去。

“不同清政府打交道。”说来也怪,金玉均的这种想法渐渐地改变了。

劝说清政府,不要从经济上援助朝鲜现政权——金玉均心里逐渐考虑成熟了一个作战计划。

现在清政府宁肯本国财政发生赤字,也要支援朝鲜,因为撒手不管,就可能被日本或俄国攫夺而去。金玉均打算对清政府首脑说:“你们放心地松开手好了,将来的朝鲜,既不能让日本也不能让俄国夺去,我来妥善处理。我有这样一个具体方案……”

口若悬河的金玉均时常把他的设想向别人透露一二,当然,是在没有日本人的情况下。

李逸植发觉金玉均思想上有了变化。金玉均要实现他的计划,不与清政府打交道是不可能的。

希望同清政府的首脑会晤,同李鸿章会晤,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怀抱这么一种想法的金玉均,唯一能吸引他不顾一切地咬钩的诱饵,是同李鸿章会晤这件事。

金玉均与李鸿章的联系纽带只有李经方。为金玉均设置陷阱,若直接从李鸿章那里发出邀请,反倒会使他戒备。

李经方目前正在风光旖旎的芜湖之滨疗养,从实际的任务上脱离一些,也许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