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终曲:纳粹的遗产(第5/6页)

虽然捷克旅行社坚守立场,拒绝撤下海报,但这样的攻击无疑会揭开边界问题的旧伤。尽管如此,在捷克音乐中心发表于2006年4月的周年纪念文章《布拉格对莫扎特意味着什么》中,捷克莫扎特协会主席托米斯拉夫·沃列克(Tomislav Volek)还是没有提到奥地利自由党的反对意见。他更担心的是近期关于莫扎特的学术著作中表现出来的日耳曼中心倾向。他的批评主要指向《莫扎特辞典》(Das Mozart-Lexikon)。这是一部900页的巨著,由维也纳的著名学者格诺特·格鲁伯(Gernot Gruber)编成。沃列克带着怒意和嘲讽提醒道,这部辞典里没有“布拉格”词条,而这个城市是在莫扎特生涯中有着重要地位的城市之一。考虑到辞典中不仅有关于萨尔茨堡和维也纳的详细条目,还有德累斯顿、莱比锡、柏林和美因茨,这个疏忽就更无法解释了。《莫扎特辞典》也没有专门的“米兰”词条,虽然莫扎特有三部歌剧是在米兰首演的。以此为据,沃列克认为,“我们有理由认为,我们所面对的是一部由德国出版社出版的书里对历史的某种系统化扭曲。有没有可能,有些人想给读者一种印象,即莫扎特主要是德语地区的一个现象,只在巴黎和伦敦有些插曲?”沃列克点名指责格尔诺·格鲁伯,说他还没有克服“贬损了他早先的著作《莫扎特和子孙后代》(Mozart und die Nachwelt,1985)的习惯,即对史实采取令人尴尬的政治化观点”。格鲁伯在书中扭曲的一个史实是,他声称莫扎特是布拉格反对捷克民主主义运动的重要因素。沃列克写道:“如果像这样的文本是在战时写的,是在纳粹占领布拉格时期写的,那不奇怪,但是在1985年?”[598]

需要指出的是,沃列克总体而言并不认为他的奥地利音乐学同行们表现出相似的修正主义倾向。对大多数捷克人来说,纳粹在占领时期对莫扎特在布拉格一事的挪用所导致的痛苦只是遥远的记忆。但把纳粹和莫扎特的关系关联上另一个前华约国家的伤口,在可见的未来却不那么容易愈合。争议源自两件事:一是纳粹在“二战”伊始就摧毁了波兰的基础设施和艺术遗产;二是当英军日益密集地空袭德国首都时,大量珍贵的收藏被转移出普鲁士国家图书馆。转移工程始于1941年,图书馆的珍贵藏品由此散落在第三帝国的各个角落,许多藏品被藏在矿井、修道院和城堡里。

在图书馆最珍贵的藏品中,有成百上千页莫扎特、贝多芬和巴赫的签名乐谱和手稿。和莫扎特有关的就有逾百件签名本,占了他全部作品的相当一部分,包括完整的《魔笛》、《费加罗的婚礼》最后两幕、一幕《女人心》、11部交响曲(包括《朱庇特交响曲》)、《C小调弥撒》和《降B大调第27钢琴协奏曲》(K.595)的手稿。这些藏品都被转移到东面,先到菲尔斯腾斯泰因城堡(Fürstenstein Castle),接着到格吕绍(Grüssau)的本笃会修道院。幸运的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被盟军和红军轰炸。但在1945年德国战败后召开的波茨坦会议中,格吕绍被划归波兰。1945年3月2日和1946年3月8日颁布的两份政府法令明确表示“前第三帝国的一切财产都由波兰国家财政部接管”[599]。

许多年来,波兰政府对格吕绍的音乐藏品缄口不言。这些藏品最终被转移到克拉科夫的雅盖隆图书馆(Biblioteka Jagiellońska)。柏林方面多次询问藏品下落以及归还的可能性,但波兰当局始终一言不发,视这些材料之存在为机密。东德政府恼怒不已,这两个华约国家之间关于交换文化财产的谈判在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没有显著进展,没有任何音乐手稿被归还柏林。

前普鲁士国家图书馆藏品失踪,成为西方一些作家感兴趣的话题,如美国人卡尔顿·史密斯(Carleton Smith)和英国生物学家彼得·怀特海(Peter Whitehead)。英国记者奈吉尔·刘易斯(Nigel Lewis)甚至写了一本书来讲这件事——《乐稿寻踪:莫扎特、贝多芬、巴赫——寻找他们失踪的音乐》(Paperchase:Mozart, Beethoven, Bach—the Search for their Lost Music)。[600]散失的莫扎特原始材料数量如此之大,因此《新莫扎特全集》(Neue Mozart-Ausgabe)的编者也深切关注这批手稿的下落。[601]

几件不相关的事情,包括刘易斯的书于1981年出版,迫使波兰方面揭晓保守了30年的秘密。另有一个里程碑式的重要事件。1977年5月,为响应波兰和东德签订的一个友好合作条约,原属普鲁士国家图书馆的七件乐谱藏品被交还柏林,包括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和《第三钢琴协奏曲》以及莫扎特的《魔笛》《C小调弥撒》和《“朱庇特”交响曲》。[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