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高淑瑞口述(第4/8页)

定:她跟您姥姥不好?

高:我姥姥上岁数的人,又怕糟践这个又怕糟蹋那个,反正事儿多点吧。就现在这时候也有媳妇跟婆婆过不到一块儿去的嘛。

我舅母跟我舅舅生了两个儿子,我那表弟刚两岁我舅舅就去世了。我妈就跟我姥姥说,说别让她走了,孩子还吃奶呢。后来她娘家怕什么呀?她是哑巴啊她不是没心眼儿嘛,别待会儿让人家给诱了,再跟别人有了孩子。娘家怕丢人,就那么把她给弄回家去了。弄回家又给她找了一个,后来又嫁人了。他们祁家都在那边种稻地,农村,“文化大革命”就打成地主了,都受冲击,她差点儿没死了,有兄弟什么都死了。

定:您姥姥后来那房子还有吗?

高:他们后来就一直在那儿种地。房子盖得就多了,盖得都挺好的,我表弟表哥他们都有房。后来抗美援朝,我表弟就参军了,属于老党员,现在退休拿一千多呢。这不是前年占的吗,圆明园不是都占了嘛。注212

我母亲特会过日子,自个儿养一猪,乱七八糟的剩饭什么的喂猪,一年卖一个,一年宰一个,就那么过。

周:那老人就没出过大门,街坊都没去过,一天到晚的就做做饭哪,坐那儿纺线哪。老太太小脚。

高:我妈也没少生孩子,不懂得节育什么的,生那么些个,一共生10个,我们生日大的差两岁,生日小的就差3岁。我上边那个殇了嘛,第三个就是我,这是9个。后来我哥哥没有了,我二妹妹没有了,刨去这两个,现在不是还剩7个么,有我小弟弟,我二弟弟,我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老妹妹,都在呢。要不我妈说,我16岁进你们高家门儿,受多大累呀。

4.“大家闺秀”

高:我小时候就老是要好。梳小辫儿,那头绳老得买绒绳儿,绒绳儿其实就是毛线。要是线编的就不扎。我烫过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还烫着呢,怕让人给铰了,都不敢出去。

我呀,大累我没受过,小累我受过。9岁就跟着我爸爸他们干活儿,帮我妈钉扣,锁扣眼。要不我怎么没什么文化呢?我上学好几趟都上不了,家里边舍不得,老得帮家里干活。人家给我起个外号叫什么呀,“大家闺秀”,我就没那么出去玩儿过。我干活儿反正干净利落。

周:老这么利落,老太太。

高:挣点钱就积攒积攒,攒来攒去的就够一块钱,大头啊,都是我到柜上换去,换回大头就扔到柜子里头攒起来,就那么攒的钱。

我那时候,柜上的人我表哥他们都吃肉炒菜吧,我们娘儿俩就买条黄瓜拍拍呀,拌拌啊。我说他们怎么吃那么好啊,吃肉,我妈就老哄我,我妈说你怎么那么傻呀,咱们没房,咱们得置房子。

定:您表哥他们是因为给你们家干活所以得吃好的是吧?

高:是呀!那可不是么,早上起来得干活呀,蹬机器,做衣服,做汗衫什么的,都卖给当兵的,就得吃点好的。他们要打夜班吧,我就给送衣服去,从小戏馆那儿过,就抱着衣服听会儿戏再去。我就跟我爸爸说,我说你们老吃好的,老让我们吃家做的饭,我不干,你们吃什么我们娘儿俩也吃什么。我爸爸就买了10个烧饼夹上肉,说拿回去跟你妈吃去吧。我妈说你这傻东西,你要钱啊,你干吗非得要烧饼啊,妈给你烙芝麻饼,不就跟烧饼一样嘛。后来我就要钱,我爸爸说要钱干吗呀,我说我妈让要的,实话实说呀。(我爸爸)就给钱,给钱就攒。攒了8年半,后来700多块大头呢买那房子。

打买那房我们家就惹事儿了,大伙儿都算计我们那房。说就老高,配买那么好的房子?!连他们开饭馆的掌柜的都跟我们那么比着。

定:你们家的房那么好啊?

高:是好啊,太监新盖的房,还没住过呢。

定:那你们后来在西苑就做得挺大的?

高:一直就挺大的。日本(人)炸了那房子以后,我爸爸又把那房子盖上了。盖上那房子,我们又买了这房子,宫门前,我们就搬到那儿,那就有钱了那会儿。

定:您说的宫门前就是北宫门?

高:不是北宫门,是颐和园东门。颐和园那儿不是有个牌楼么,我们就在牌楼南边住,颐和园小学还往东边。瓦房,我们那房子现在还保留着呢,没拆,还是我们家的房。

党校那时候叫建设总署,建设总署的时候天天儿到我们那儿买东西,找什么锅了碗了笤帚了扫帚了,我爸说干脆咱们上点货吧,就卖这个山货,我也帮着在柜里。我爸的能耐就是来回倒腾,什么能干就干什么。后来那儿不行了,不行就织袜子。

定:怎么叫不行了?

高:买东西的少了,铺子也多了。我们家养那么多人,我三姑家的表哥,我大姑家的侄子,都在我家帮忙,帮忙到时候得给他们开钱哪,我爸爸说怎么着也得想法子吃饭。后来干吗呀?织袜子吧。不是卖袜子吗,自个儿连发带卖,织袜子。我打线打得这腰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