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坛根儿下的日月 王春茂、严秀芹口述(第3/8页)

严:给俩钱儿也给不了多少钱。

王:嗨这个,反正人家给……平常不给钱,就管吃,就是柜上的人啊,柜上的小徒弟啊,什么都干,买菜卖菜呀。买货卖货都干,那会儿是早上起来一直得到晚上上了板以后,还得开小窗户。我们这是连家铺,老太太都不错。

严:得卖到12点呢,拉洋车的都回来了,也都没吃饭呢。

定:在那儿待了几年?

王:将近4年。要不怎么这记得清楚呢,等到3年以后,就让你考虑,还继续干不继续干,自己要想干,说一说,该怎么给你,今后每个月按多少钱。那时候日本人快投降了,买什么都,那会儿叫配给,什么东西都没有,也陷于瘫痪似的,没地儿买货去。不干就跟着我父亲摆小摊。

定:您父亲一直就摆小摊?

王:一直的,在人民市场那儿,后来合营回来了。

定:摆小摊的生活怎么样,能养活一家子?

王:勤谨点儿就什么点儿呗。反正摆小摊的都是这样,指身为业吧。你要是能卖点儿再买去,买回来再卖。生活就是穷吧。

定:生意好做吗?

王:不好做,见不着钱,钱紧着呢。像我们这个家庭,要是小孩跟老人要一分钱的时候,且磨半天呢。且得磨呢,没钱。都那样,旧社会的事,不愿意提了。那时候都这样,您找谁也是这样。

2.那趟街都是那样

定:你们从小的时候就在这一带住,是不是对天坛就比较熟悉?

王:那会儿呀不照现在,那会儿就是生活,所以干什么也是在那一层的。我们原来在二巷住,现在一巷二巷不都没有了么,都成了一条大马路了。他们那第一巷,都是农村的,他在北京摆这摊,他村子里的人就都到这儿来,也跟着他摆这摊,这样就都是定兴人,就叫定兴摊,摆定兴摊,这是叫白了,实际上都是卖破烂的,从小市上买点旧货,回来修理修理,归置归置,摆这儿卖,就是倒一手。卖钳子,克丝钳子,管钳子。

定:还有人买?

王:有哇,老百姓不是都钱紧吗?您买鞋还买旧的呢,打包头的。人家把旧鞋买回来,坏了自个儿补上,补好了摆上摊,你看着穿上合适你就买了就穿呗。旧货摊都是那样。

往东就不价了。由一巷往东去,就我住的金鱼池大街那儿,再往东北墙根儿,都是小手工业,打剪子的、打锉的、做锯的,都是那个。还有就是玉器作,什么掐丝作,往那铜胎上掐那铜丝,再往那上头点蓝,珐琅。还有做壶的,打铜的,做铜盆的。这么大的铜盆,做的时候啊,就这么大一块方铜片,打成几块,打一个铜片,一下一下打,打完了这一片,烧,烧完了,再打,这么样打出来,再打薄了就得几个,四个五个呀摞在一块打,单独就打不了了。打来打去就成为圆壳儿了,再打就成型了,就是人把它打成型了。不像现在做钢种锅那样用模子压呀,没有。还有染房,染房也不是染大布,小布的多,土布。

严:那会儿呢都笨,那会儿的科学都不发达。

定:做买卖的那些人是不是就比较富裕点?

王:不富裕。做小手工艺的不富裕。就是作坊头,有几个徒弟的那个,也是生活方面艰苦着呢。掌柜的好比有仨徒弟,这徒弟学满了,学满了以后这掌柜的给你介绍一家,就说你要是还愿意在我这儿呢,我就说官话,一月给你多少钱。你要是不愿意在我这儿呢,我给你介绍一家,就介绍一家,介绍出去就不管了,你就自己单干去吧。生活去了。出来单干的那个呢,自己也成年了,给人家干点也挣俩钱,得,自己找个小屋,也弄个床子,自己旋木头活,旋擀面杖呀,改锥棒啊。还有的那个有条件,越来越发展,就弄两间房子,弄几个床,弄几个砧子就打铜,他就那什么,自个儿混得不错,把媳妇接上来,就跟着一块干,什么剁锉呀,一下一下,她给你打下手,干什么都是她打下手,这样呢都上点儿年纪,或者是有个小孩儿,或是把自己的侄子呀,内侄呀,接上来,小徒弟似的,跟着一块儿干。小手工业呀,苦着哪,冬景天儿这样,夏景天儿也那样。

严:瞅着那小徒弟又没妈又没爹。

王:我们就在那条街上住,那趟街都是那样,都是小手工业。要不说崇文区最穷呢,崇文门南边这一带,都是小手工业。

定:干这些活的都是老北京人还是从外地来的?

王:外地人多。定兴的就是红庙头里这一点儿。卖皮带的,把破轮带拉了做鞋掌什么的,也没多少活儿。哪儿的人多呀,山东啊,河北深县啊,阳原啊那一带。像拉大锯的,尽是山东的、河南的。淘粪的也是山东的多。有些小饭铺,切面铺,(拉大锯)拉一天了,就上那个饭铺吃碗面哪,一斤12两,就是那个,没有饭馆这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