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李滨口述(第4/14页)

后来我那大姐就走了,给她钱,大洋,让她办年货去,拿着钱就颠儿了嘛。

南:上解放区了,逃婚。

滨:我上门口看,哎哟就哭啊,我哭了好几天,找我姐姐。那回折腾得够呛。

定:您大姐为什么逃婚呢?

滨:订婚了,订婚还搭席棚了,那是一个教员,回民,得找回民哪。我大姐就一条件,说得大学毕业结婚,他们那边同意了,然后他们那边催婚,我大姐不干了。这是一个因素,再一个就是“一二·九”抗日运动,这两个因素搁一块儿。寒假的时候,就办年货嘛,她就从张家口那边出去,绥远,热河的东边,顺着长城这么走。我舅舅那时候来了,他跑绥远去找了一通,她刚跟交通前脚走,后来才知道是前后脚儿。她后来一直在山西、太行山一带。“牺盟会”注232。没上延安。她走以后就改名了,免得牵扯家里头。好家伙家里就开始闹,先开始不好意思,觉得有失体面,这家的大小姐跑了,后来就登寻人启事。她这一走,老头老太太挺伤心,乱了一通。老太太等于少一帮手啊,里头外头都能什么,功课也好。注233

“一二·九”的时候我哥哥他们都参加了,在那之前就弄那些个唱片,什么“工农兵学商,一起来救亡”,就是这个,我就是听他们唱会的。领导他们的好像是张承先,注234那时候可能是大学的学生吧。我哥哥让人给抓起来了,公安局就给我们打电话,说三爷,管我父亲叫三爷,您那公子在我们这儿呢,先关两天。我们家就给他送包子去。然后我父亲给他软禁在家。我父亲管子女就知道软禁,软禁值个屁。

定:您哥哥后来就参加共产党了是吧?

滨:对,他后来是地下党。到上海嘛。她(李南)妈妈后来不是也上上海了吗,李德伦那时候在上海,跟黄宗江啊,石挥啊他们,她就去了,去了就在莫斯科电台做播音员,有时候弄个文艺节目什么的,原来是替别人,替着替着就成正式的了,也拍个电影什么的。她绝对是什么都不过脑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设计的衣裳总是跟别人不一样,标新立异。

[萧成:闺女大了,得找婆家了,那个刘媒婆整天就往这儿跑,黎频也觉得在家里待不住了,就到上海去了。公开走的,就说到那儿看哥哥去了,结果去了就不回来了。李德伦后来(从上海)去延安,黎频没去延安。]

后来我那个不得烟儿抽的姐姐(指六姐萧成)也走了,上解放区,太行山那一带。他们几个都是底下疏通我母亲,他们走都是留封信给我母亲,然后颠儿了,就是老太太知道这些事。就是我大姐走谁都不知道。

定:你们这样一个家庭的子女怎么后来都革命去了?挺有意思。

滨:这个很简单哪,家里如果说你女孩儿,就供你上小学,男孩儿顶多到初中,高中都不一定让你上,你家里要是有买卖就继承这个祖业,就不一样了。

定:你妈就能舍得这些孩子都往那地方去?

滨:我母亲那真邪了门儿了。

定:你们家这种回民在北京是不是挺特殊的?

滨:……不知道,因为周围也没那么多回民青年。

3.童年生活

滨:我是什么呢?我是捡来的,应该起名叫李捡。有一次我父亲跟几个朋友回来要钱,说要买什么彩券去,家里就几十块钱,我母亲还不愿意给他,结果买了中一头彩。这么着到了东北,在哈尔滨在那儿生的我嘛,要不我也不会在那儿生,又一女孩儿,又家道中落,中一头彩,我父亲给我起一字曰东举。他们都没有号,我父亲给我起个号。

定:就是觉得您带了好运。

滨:啊,他们都没有字,李德伦都没有。

南:可是他们也有别的名字啊。

滨:嗨,那叫经名,他们都记得他们的经名。《李德伦传》里有,都写着呢。注235我把我经名忘了,说了多少次总记不得,我不知道我的经名。

定:头彩不少钱吧?

滨:可能吧,还和人分了,不是一人独吞的。1929年,我母亲怀着我就上东北去了,想在那儿找事。我父亲(在长春)一直没找着事,到秋天我舅舅调到哈尔滨,我们全家又都跟着到哈尔滨。当时我舅舅是中东铁路的俄文翻译,等于是高级白领。注236我舅母那个打扮,就像二三十年代初你看那苏联的电影,头发烫着,出去坐马车呀,家里的保姆都是俄国的。他们家有6个孩子,3个表哥,两个表姐,一个表妹,我那表哥表姐表妹呀,尤其那个表妹,根本就不会说汉语,吃饭不会拿筷子,整个一个“酸黄瓜”。然后我舅母做果酱做得特棒,拿大玻璃瓶子。到七八十年代还托人从哈尔滨秋林注237给我带马林果酱。我们家从小就吃牛肉片炒洋葱啊,肉丝炒胡萝卜啊,就是在哈尔滨跟我舅舅有关系。一般人家不吃洋葱跟胡萝卜,嫌那味儿不好,其实这东西最好了。我舅舅是三几年才从那边来北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