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马镫形状的戒指戴鑫英口述(第2/9页)

我祖父他们远祖来了就是护军,警卫部队吧,因为宫廷怕出问题,为防止闹事,就用两个民族的人,都是混编,有蒙族,有满族,蒙族的佐领里头啊,领导的都是满兵,满洲佐领里头呢,领导的都是蒙兵。防犯在保卫上出差错。注236

我祖上一直就是一般的护军,在大内里头,但他品位高呀,好像最高做到骁骑校。注237南京那支儿最高混到什么官员,他们就说不清楚了。后来清朝完了,祖父的父亲他们也就什么都没有啦。因为他是蒙古族。升迁的机会很少。

定:蒙古族不如满族好升迁么?

戴:那当然啦,我们家又没有抬旗和王公的背景。现在我们家兄弟几个,经过几次人口调查,旗分是不会错的,正蓝旗。但是民族就全乱了,有报蒙古族的,有报满族的。当然要追根的话,民族感情是蒙族,可是金启孮先生注238介绍过,就说北京这些早期入关的蒙族人,是个麻烦事,草原不承认,满族人又觉得跟他有界限,你是蒙族,进关了,蒙语也没有了,只是维持了部分蒙俗,比如到现在我们家族里延续下来不过中秋节,家里有白事的时候要请雍和宫喇嘛。可是大部分随的还是满俗,这是1949年以前。

我祖父叫戴德林,原来就叫德林,没有戴字。到我祖父这儿,已经接近清王朝的末期了,从世袭的护军这个,就弃武从文了,筹备大清邮政,到法兰西考察,等考察回来,清王朝也完了,中华民国了,孙中山先生起用我先祖,继续充实中华邮政。后来怹(怹,即他,是北京话中对长辈的尊称,下同)就退休了,那会儿是一次性退休,给了一大笔钱。

我祖父哥儿仨,姐儿五个,但是同父不同母。曾祖父的第一个妻子,等于就生了我祖父这么一个男孩儿,曾祖母去世了,又有一个后继的曾祖母。所以同父同母的我祖父他就哥儿一个,然后他的继母生了两个男孩儿,五个女孩儿。我的二爷叫德兴,是电业界的,这个电力公司是民国当中成立的。我三爷德洪的工作是由我祖父给他办的,在中华邮政总局无法投递处,负责瞎信。

到我祖父他们那辈儿,都是有文化的。我祖母也读过书,当然是在家里读。祖父那人很有远见,他知道大清朝是不行了,他让儿子都要学点东西。他知道社会要发展,过去八旗子弟关着门,食俸禄的生活是不行了。我父亲他们兄弟三个,我大伯父成华呢,学的是英语。让我父亲上蒙藏学院,就是乌兰夫的母校,西单石虎胡同,注239因为当时我们算蒙古人呀。让我三叔学的日语。我姑姑也是上的洋学堂。结果呢,祖父退休以后,我大伯父和我父亲就进入中华邮政,所以我们家在北京,尤其东城一带,一提戴家,都知道,都管我们叫邮局戴家。一直到现在,我的下一辈,还有在邮局工作的。我三叔后来改学古代建筑了。

我的祖父有眼光,他对他的13个孙子,也有自己的安排。怹就说有学文的,有从军的,有学武的,有学商的,到什么时候我这家庭,不倒。有培养前途就尽量往深了培养,念书不太好的他就因材施教,学手艺去。我姐姐都是大学生。我二哥学的是西餐。确实按照他的设想,所以历次运动,辛亥革命,清王朝逊位,抗日战争,都没有触及我们家,就是到国民党撤退,1949年解放前,家里还没倒呢,到解放后都没有触及到我们家,就是“文革”时候……

定:清朝没灭亡之前你们已经有了邮局的收入了?

戴:我们家庭在清朝亡了的时间不太长,就业了,在经济上没受什么困苦,俸禄没了就没了,我们有收入,我们自个儿。所以也没隐瞒自己的民族成分。

定:你们家原来在什么地方?

戴:我们就没离开过正蓝旗的驻防地,北京城的东南角。我们老宅子在什坊院,就是现在南小街的什坊院注240,后来迁到东城芝麻胡同,现在北京日报社那儿,后来蒙古外馆改建,原来的蒙古不分内外,就是一个蒙古外馆,又经商又管政治,它的木料大部分由我祖父买来,我们在大羊毛胡同,就是现在的北京站,盖了一个三套院子的宅子,都是磨砖对缝的。等于我们几次搬迁都没离开驻防地,那东南角,就在正蓝旗驻防地。后来地铁一修呢,也“文革”以后了,家里就整个散了架了。

我总觉得我们这个家庭总体来看,相当于那会儿的中产阶级,是一个忠厚老实的满族家庭。从随龙入关以后,这么久的年代,家里没有犯乱的。对孩子教育就是要规矩,要忠厚老实,孝顺父母,疼兄爱弟,屈己度人,不得触犯法律,犯法的不做,犯忌的不听不看。天天儿就听这个,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所以家里世代没有不良嗜好,什么吃喝嫖赌,没有,也没有触犯法律的。我们家历史上没提过笼,没架过鸟,家里也没有什么抽大烟的,我祖父对孩子要求特严,要求我父亲他们哥儿三个下班都得回家,不能在外头逗留,就很传统,就怕学坏。满族家庭很强调这个:安分守己。有这4个字,家庭就能维持,能长久,能扎得住根,站得住脚,整体来说就是在社会能生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