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旧闻新说(第15/16页)
这天,赵襄子的人马果然行至此处。没想到还没到桥上,马儿突然受惊。赵襄子立马猜到是有人要行刺,很可能又是豫让。派手下人去打探,果然分毫不差。豫让再次被拿下。两人有一番经典对话。
显得有些生气的赵襄子,跟豫让理论起来:“你不是曾经侍奉过范氏、中行氏吗?智伯把他们都消灭了,而您不替他们报仇,反而托身为智伯的家臣。智伯已经死了,您为什么单单如此急切地为他报仇呢?”
豫让解释了自己的初衷:“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这句话的大意是,我侍奉范氏、中行氏,他们都把我当作一般人看待,所以我像一般人那样报答他们。至于智伯,他把我当作国士看待,所以我就像国士那样报答他。
赵襄子很受感动。在那个年代,“义士”是很吃香的角色。偏偏赵襄子也很服这种人。但他又觉得不能再把豫让放掉,就下令让兵士把豫让团团围住。正犹豫怎么处置他,没想到豫让首先开口了。
豫让很悲哀,他知道可能生还无望,无法完成刺杀赵襄子的誓愿了。令人惊讶的是,他随后向赵襄子提出一个荒唐的请求:请他脱下一件衣服,让自己象征性地刺杀一下,以完成最初的誓言。
再也无法知道赵襄子当时的想法。根据《战国策?赵策一》记载,最终襄子还是满足了豫让这个有点过分的要求,派人拿着自己的衣裳给豫让。
“豫让拔剑三跃,呼天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而死。”据说,他死之日,赵国之士闻之,皆为涕泣。
中国人的隐逸史
最近一段时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封只有十个字的辞职信所引发的共鸣和调侃,又一次将人们对理想生活的向往和迫于现实的无奈展露无遗。
为理想一搏,还是留下来上班挣钱供房子,这种困惑和选择,如同规矩的人内心里偶有的促狭,总会借着机会冒芽。它最大的意义,是在自由隐逸的话题周期性沉寂后,借着热点的名义,把无数浑浑噩噩的人又狠狠地刺激和撩拨了一番。
去年在微信朋友圈传疯的一篇名为《借山而居》的文章,讲述了一个画家花4000元租下终南山小院准备过20年山居生活的过程。还有一篇《三五知己,一处小院,择邻而居》的文章,推崇一种美式田园生活,也把好多人惹得心痒难耐。再往前,是美国作家比尔?波特的《空谷幽兰》引发的隐士热。“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便是对这两篇文章和这一本书的高度浓缩。
但是,不管辞职信、文章和书多么撩拨,除了少数的出走者,更多的人,都选择继续沿着既定的现实生活轨道向前走。
每个人内心都住着一个隐士,即使只是偶然闪现,生命,也足够有寄托。
往历史的深处追溯,陶渊明所践行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和《归去来兮辞》所描述的意境,该是隐逸理想的最好范式。
陶渊明之前,严子陵是公认的隐士标榜。作为汉光武帝的同窗好友,他屡次拒召,终老林泉,被时人及后世颂为不慕权贵追求自适的榜样。浙江桐庐县的富春山麓,现在还有严子陵钓台。
而隐居箕山的许由和隐士巢父,大约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声名最显著的隐士了,他们以“巢许”并称,开启了中国经久不衰的隐逸传统。
但是,中国历史上的隐士,也并非都单纯如上述陶、严、许、巢。钱钟书先生说,一些隐士“待贾俟时,非枯槁于岩穴者,苟相荐引,不耻小官。”不过是以营名为手段、以退为进、有迹无实的假隐者,这就是中国文学与历史上有名的“终南捷径”。
还有一部分隐士,是由于“为政者亦识隐士装点山林,其作用每胜于趋跄廊庙”,是有益于政教的。陈眉公先生的诗“翩然一只云间鹤,飞去飞来宰相衙”说的正是此类隐士。
鲁迅先生说:“真的隐士,是声闻不彰,息隐山林的人物,但这种人物,世间是不会知道的。”按此推论,陶潜也好,严子陵也罢,都不能算真的隐士。至于《借山而居》中的画家,不过是一个懂得利用网络手段来为自己营名的假隐者,和真的隐士无关。
真隐也好,假隐也罢,中国几千年传承有序的隐逸传统,其实已经深深刻进了国人的精神根基,且每因时局、环境和风尚的变化而推陈出新。现实世界越迫急、生存环境越严酷,隐逸的理想就会越强烈。冲撞、反击、安顿,如此因循反复,从未两两相安。
只是忙碌的世界,见不得一个闲人。这个“见不得”,不是“容不下”,而是“受不了”。所以,做一个隐者,在大多数国人的实践里,不外乎是一种攀比心理。由是我们看到,旧的隐逸传统已经消亡,新的隐逸传统正在崛起,这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句话的认识维度。它应成为当下突破传统的隐逸宣言,并开启一种新的隐逸模式:随时保有的“出走心”和是处可隐的“静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