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九(第9/11页)
【原文】“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
【直解】祖甲,是高宗之子,祖庚之弟。旧为小人,亦指未即位时说。保惠,是保安惠养。鳏寡,是穷民。侮,是轻忽。周公又说:“古之人君,能尽无逸之道者,在殷还有祖甲。初高宗欲废祖庚而立祖甲,祖甲以为不义,逃于民间,一向与小民出入同事,经历艰苦。其后起来即位,深知小人之依,全在稼穑,因此切于爱民,于天下的百姓,都要保安惠养,使之各安田里,不肯横征暴敛以戕害之。其间有鳏夫寡妇,人所易忽者,尤加怜恤,不敢轻侮。其敬事勤民之心,始终一致如此,是以精神纯一,内有以养寿源,民物太和,外有以延国祚,故祖甲享国,至于三十三年之久。斯亦无逸之效也。”夫寿乃五福之先,人主所深愿而不可必得者。今观殷之三宗,其享国长久,皆以忧勤敬畏得之,则祈年永命之道,固在修德而已。人君可不知所法哉!
【原文】“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直解】时字,解做是字,指殷三宗说。耽,是过于逸乐的意思。周公又说:“殷之中宗、高宗、祖甲皆以克勤无逸而享国长久。自三宗之后,立为王者,都少长富贵,生来便就安逸。惟其生而安逸,不曾经历田野,出入民间,于农家稼穑艰难之状,一无所知,于小民经营劳苦之情,一无所闻,其所闻见都是耽乐之事。凡声色游田,可以适情娱志者,无所不为,内伐性真,外促国脉,故自三宗之后,都不曾享有寿考。其在位远者不过十年,或七八年,近者五六年,或四三年,耽乐愈甚,则享国愈促,理之自然也。”夫人情莫不欲逸,而所欲有甚于逸者莫如寿,亦莫不恶劳,而所恶有甚于劳者莫如夭。若知忧勤者之必寿,纵欲者之必夭,则岂肯舍其所甚欲,而就其所甚恶哉!周公此言,至为明切,可见古之大臣,既愿其君之圣贤,又祝其君之寿考,其忠爱无己之心如此。
【原文】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
【直解】抑,是谦抑。畏,是谨畏。周公告成王,又叹息说道:“自古无逸之君,岂惟商之三宗为然。厥亦惟我周先代,肇基王迹者,有太王焉;其勤王家者,有王季焉。这二祖都有盛德,其心能自谦抑,贵而不骄,富而能降,不敢有一毫矜夸,又能自谨畏,上严天命,下顾民碞,不敢有一毫放肆。盖人君惟不知谦抑,必至于侈纵,惟不知谨畏,必至于怠荒,此逸欲所自生而败乱所由起耳。我二祖能以抑畏存心,所以能尽无逸之实也。”周公将论文王之无逸,故先述太王王季,以见其源流之深长如此。
【原文】“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
【直解】卑服,是服用俭薄。即字,解做就字,是专心干理的意思。康功,是安民的事。田功,是务农的事。周公又说:“我周以艰难创业,至于我皇考文王,又深知稼穑之艰难,自家的服用,件件都裁损简约,凡奢靡华丽之事,非惟不肯为,亦且不暇为。只是专心致志,去干那安民之功,与养民之功。明教化、修法令,使百姓每强不凌弱,众不暴寡,个个都得以相安;制田里、教树畜,使百姓每尽力农事,不妨其耕耕收获之时,个个都得以相养。”盖人君若厚于奉己,则必缓于为民,文王务损上而益下,此所以为至德也。
【原文】“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
【直解】徽、懿,都解做美字。鲜字,与先字同,古字通用。昃,是日西的时候。周公又说:“人君身居尊位,常骄矜自恣,不察下情,所以把百姓的事,不肯留意。文王则不然。以言其德之柔,则宽厚慈仁,蔼然而可亲,柔到个尽美处;以言其德之恭,则谦抑祗慎,肃然而不放,恭到个尽美处。其怀抱保护小民,就如父母之爱子一般。小民之中,有鳏寡无依者,尤加意悯恤,凡施惠周给,必以为先,以此等穷民,皆天民之无告者,故发政施仁,必先及之也。文王之心,在保民如此。是以励精图治,不惮勤劳,每日从早起至于日之中,自中至于日之昃,就是当食的时候,也不暇食,一心只要使天下百姓每家给人足,欢然太和,无一夫不获其所,然后其心始慰耳。”夫崇俭素、恤困穷、勤政事,这都是无逸的道理,然惟创业之君,深知小民之艰难,乃能兼尽如此。此周公所以备述文王之事,为成王告也。